山海有归处 上(90)
符衷竖起耳朵听着肖医生和季垚交流,季垚在医生面前一言不发,偶尔点点头表示他已经把一切都铭记在心。符衷心里甜津津的,他既想要自己快快好起来,好再与季垚一同去冒险;他又希望自己不要好得太快,他想多被季垚照顾一会儿。
“伤到了皮肉,所幸骨头还是好的。最近不要剧烈运动,药水每天都要涂。”季垚扶符衷出去,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进行考核了,一定要尽快恢复。”
符衷知道季垚说的是哪桩事,他撑着木拐,跟着季垚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睛亮亮的:“您很希望我考核通过?”
季垚从后面拍了他一下,说:“谁不想通过?你是个有出息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要知道,通过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出任务了。”
他说完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嘴快,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符衷不依不挠,又笑道:“原来您是想和我一起出任务?我怎么早点没有想到呢?”
“住嘴!不要妄自揣测长官的意图!我只是觉得多一双手好办事,你可千万不要自作多情!”季垚还嘴回去,他牙尖嘴利,但脖子后面淡淡的红晕出卖了他。
送走了符衷和季垚后,肖卓铭收拾好实验台上的器具,别过老师,出门去走到了僻静的走廊尽头。她打开通风窗,觉得有些郁闷,便从褂子口袋里摸出细长的香烟,再熟练地点燃火机。肖卓铭靠在窗旁把烟放到嘴里去,面前烟雾缭绕,形成一绺一绺的白雾飘向了通风窗外。她撑着手抖落烟灰,默不作声地思考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来来电人,始终没有把手指按到接听键上去。肖卓铭看了会儿来电显示的“舅舅”,把手机翻了个面,就这样一直等到它安静下去。
对方没有再来电,几分钟后肖卓铭手机上发来了一条消息。她将信息点开来,看到舅舅给她留了言:注意安全,有空回个电话。我很好,也很想念你。
这样的消息在肖卓铭手机里还有无数条,她无动于衷地一条一条翻看。这些信息都是舅舅发来的,不过肖卓铭一条也没回复过,也从未“有空”回过电话。她烦躁地把手机丢进兜里,夹着香烟送到嘴边含住,细细的影子投射到墙面上。
烟快燃尽了,火星一闪一闪,淡蓝的烟雾中忽然传来几声咳嗽:“老天,总算找到你了。你怎么又在抽烟?”
肖卓铭转身,发现老师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手里还提着几个空掉的玻璃瓶。肖卓铭连忙把烟头按灭,丢进垃圾桶里,快步走过去:“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少碰这些东西。”老教授先教训了她一顿,然后才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来帮我把药剂配好,生物实验室今天下午要用。”
季垚好人做到底,尽心尽力地把符衷送回了房间,又将一大袋药水帮他收进抽屉和冰箱里。季垚长长短短叮嘱了一些事,确认符衷样样都记得了才出门去忙碌。符衷在他离开后便独自在房中休息,写了一份申请,顺利地借了一下午的琴房。
吃过午饭后他独自去了琴房,打印出《出埃及记》的曲谱,放在钢琴架上一遍一遍练习。下午四点,符衷正靠着钢琴休息,陈巍突然打电话过来:“七哥,我想找季垚。”
“你给我打电话来都不问候我一下,直接说要找季垚?好冷漠!为什么不直接打给他呢?实在不敢的话就发个邮件,他一定会看到的。”
陈巍把护目镜滑上去:“我现在在维修部的实验室里,听着,何峦发现了一些激动人心的东西,我们一致认为把这情报上交给季垚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也这么觉得,你是想让我转告他你们有了新发现对吗?”
“当然,不过要是季垚现在就能与我们通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可不敢直接打扰他然后挨批,所以特意先来问问你:首长现在在干什么?忙吗?在开会吗?大概什么时间有空呢?”
“你是把我当成他的助理吗?”
“那倒没有,只觉得你与首长关系亲密,应该对他的行踪有所了解。咱们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人才,可以免去好多麻烦。”陈巍嘿嘿地笑了起来。
符衷被他说得心里舒舒服服的,轻轻翻动曲谱弹了几个音,说:“我没跟他在一起,但他一定不会空闲的,也许他正在开会还是在干什么。我劝你把所有资料整理好一次性给他发一份邮件,这样他就会主动联系你了。放聪明点,胆子大一点!”
陈巍撑着腰,赞许地点点头,回头示意何峦把东西包起来:“那就这么定了。麻烦你去跟首长说一声,就说我们发了一份资料给他,有关龙王的!”
“可以先透露给我听听吗?”符衷停下弹琴的手。
“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来了一张相片,”陈巍尽量简练地概括道,“这张相片十分古怪,还有点吓人。我们觉得可能与龙王有关。”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陈巍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他要赶去整理资料,然后发送到季垚的公共邮箱里去。符衷收好手机,坐在琴凳上没有起身。他低头凝视着琴键,但他的心思并不在那上面。符衷回想着陈巍的话,还有他所说的相片,符衷不禁对这张古怪、吓人的相片浮想联翩起来。
忽然门边传来声音,季垚打开琴房的门走进来,带入了一阵凉风将窗帘吹得轻轻飘动。符衷被这动静吸引过去,喜出望外地看着季垚朝他走过来:“您怎么来了?”
季垚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手上说:“做完了工作路过这里,听到有人在弹琴,就听了一会儿。我猜猜,你是不是在弹《出埃及记》?”
符衷的耳朵红红的,小小的耳钉闪闪发光,季垚几次忍不住想去摸一摸。符衷摇了摇头,把架子上的曲谱取下来合上:“在练习而已,弹得不是很好,不好听。”
“我不懂这个,听着舒服就觉得好。我方才在外面听着,觉得很舒服,所以我个人认为你弹得很好。”季垚对他说。
他的话让符衷觉得季垚有所变化,因为符衷从未听季垚说出过这样的话来。他欣喜地觉察到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但他还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有变化。但符衷的直觉里认为这样终归是件好事。
符衷将陈巍托他转告的话告诉了季垚,但季垚并没有立刻急匆匆地要去把陈巍捉来质问。他叠着双手趴在钢琴顶部的台座上,望着符衷的眼睛笑起来,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你能再为我弹一首《梦中的婚礼》吗?”
第43章 十指连心
“为什么突然要我弹这个?”符衷反问回去,直勾勾地望着季垚的眼睛,想看到他心里真正所想。
季垚抬起头来故意吓唬他:“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不就弹个琴,谁还没有心血来潮的时候!你要是再废话我可就离开了,美味的晚餐正等着我去享用呢。”
符衷心里像揣着一头小鹿似的乱撞起来,他刚把手放在琴键上,忽地又停了下来,有了另外一个主意:“长官,每次光是我弹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教你。”
“你教我?还想过一回教官的瘾是不是?”季垚撑着钢琴低头看他,“我发现你真的很会钻我空子,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理所当然、有恃无恐呢?”
“我不知道,也许是上帝之手在操纵着我这么去做吧,我很乐意这么做。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
他调整好坐姿,正要把手指按下去的时候季垚制止了他,绕到琴凳另一边去坐下来。两人挨在一起坐着,琴凳并不宽敞,他们坐在一处时不得不紧贴着身体。符衷见他坐下来就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了,符衷心头突突直跳着——季垚总是能让他感到欣喜,季垚身上有种让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
钢琴对季垚来说是个陌生的事物,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正正经经地坐在一排白生生的琴键前面过。季垚学着符衷的样子伸出手指来按在琴键上,压下去后听见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忽地发出低沉的乐音来。符衷看他按了几个键,便拉住他的手腕,托着手掌将他的五指分开,自己再把手放在旁边,说:“琴键是这样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