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244)
明显是早有准备,而且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只等人齐的那一天,然后怀抱着某个目的上路。
何峦打了个寒战,他不得不收紧衣领,陈巍拿来驼绒围巾给他裹上,还有一壶热水。何峦没敢跟陈巍说自己可怕的想法,他带着轻松的笑容和他一起看远处模糊的雪山。
挨到路障全部清除,车队继续前进。绛曲踩灭烟头转身要上车,何峦临上车前问了绛曲一个问题:“老师,我们去冈仁波齐干什么?”
绛曲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我们这些人去还能干啥?你看看上头那些读书人,当然是去做考察的。”
“去考察什么?”
绛曲的手顿住了,何峦听到他一声浅淡的叹息。过了一会儿绛曲才用与平时一样的腔调回答:“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记得你的父亲曾去过那里就行了。上了这趟车,就没有回头路了。”
绛曲的最后一句话何峦没听懂,他调转视线去看前面绵延无尽头的平坦公路,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而蛮荒,而自己来时的路,已经全部被埋藏在了积雪下。
车子又开始缓缓起步,轮胎上绑着铁链子,防滑用的。中间一辆重型车行驶缓慢,上面似乎载着什么沉重的东西,用绿棚子拉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五国指挥官共同签字盖章,在获得联合国批准后,“the Grogon King”——“龙王”计划,正式启动。
依赖于中国的分子重组技术,“星河”精密地控制了坐标仪的复制和改装。当时领导高层都站在防爆玻璃平台后观看,一个全新的复制坐标仪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在出行前半天举行了小型酒会,开了几瓶香槟,随行的牧师为人们做了祷告。季垚在办公室待了一会儿,符衷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对着办公室墙后的佛龛祈祷。
符衷点了三根香,和季垚一块儿跪下来拜过之后,再把香插进香炉中。佛龛里很快烟雾缭绕,弥漫着一种清净的草木香,佛像金身端坐上头,光亮如新,慈悲的眉目俯瞰着座下的人。
那天他们对着佛像许愿,那是观音菩萨,可以保出行平安。符衷许了一个愿,他像观音祈求长长久久、岁岁平安。
“你许了什么愿望?”符衷穿好风衣和季垚一块出门去,站在门边问他。
季垚从他手里接过衣服,笑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酒会的音乐声逐渐淡下去,应当是接近尾声。季垚走进会场要了一杯香槟,和符衷站在锃亮的地板上听人声喧闹,有人过来招呼,季垚礼貌地回应,他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朦胧不清。
“上去弹钢琴吗?”季垚指指台上一架空钢琴对符衷说,“就像以前一样,弹《梦中的婚礼》,背普希金的情诗。”
符衷摇摇头说:“现在不弹,人太多。等会儿等人都散去了,我弹给你听,我只弹给你一个人听。”
他们温温地碰杯,然后喝下一口酒。人多的地方不好一直站在一起,稍微隔了点距离。符衷总忍不住要往季垚那边看,远远地,就像看池塘里的游鱼。
人潮渐渐散去,符衷看了看时间,刚好还能够弹一曲钢琴。他耐心地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谈笑的声音消失在门后,才放下酒杯走上台阶,在钢琴前坐下。
季垚搬了把椅子坐在台阶下面,灯灭了,只留了一盏在头顶,一束还没被收走的花摆在旁边的小桌上,季垚闻到绸缎似的花香。
符衷开始弹奏,他弹《梦中的婚礼》,温暖如风,柔如彩虹。时间总是莫名其妙地重叠在一起,这场景在大学中见过,多年之后重新回想,竟然恍惚如昨夜的大梦。
“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你。犹如昙花一现的幻影,犹如纯洁之美的精灵。”
“我的耳畔长久地回荡着你温柔的声音,我还在梦中见到你可爱的面影。”
......
“在穷乡僻野,在囚禁的幽暗生活中,我的岁月就这样静静地消逝。”
“失去了神往,失去了灵感,失去了眼泪,失去了生命,也失去了爱情。”
......
“我的心狂喜地跳跃,为了他一切又重新苏醒。”
“有了神往,有了灵感,有了眼泪,有了生命,也有了爱情。”
琴音娓娓地不肯散去,一直盘桓于头顶,符衷压着调子念情诗,那些独特的浪漫都一并镌刻于热血中。季垚坐在下面听,眉梢带着笑意,然后他把那束绸缎似的花送给了符衷。
符衷注意到季垚右手无名指上套着戒指,就是自己送给他的那枚钢铁指环。他托起季垚的手指吻了吻,光正好照在他们的肩上,像两尾鱼。
季垚让符衷先穿过空中廊桥到达复制的“零号”坐标仪,此时大部分物资已经转移,还有一小部分正在运送的路上。季垚最后去办公室看了一圈,重要卷宗已经加密传送。
正当季垚在助理的带领下要登上去往廊桥的电梯,朱旻忽然提着箱子赶来,匆匆地抖着手里的纸,叫住了季垚。
“你还没去那边?有什么事找我?”季垚挥手让助理先行,自己站在电梯间与朱旻谈话。
朱旻把手里的一沓纸塞给季垚,说:“北京那边复查你的医疗档案,你的档案里有心理医生写的报告......是另外一个心理医生,他不知道你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妈的,刚才总部直接打电话打到我手上,问我要你在成都的治疗报告,操,我该怎么办,要是报告交上去你就完了。”
他给季垚打开通话录音,季垚戴上耳机听完全部对话,脸色很不好看。
“总部怎么会突然问你要报告?”季垚翻阅一下手里的纸,他的嘴角再一次严厉地绷紧了,“早先从来没管过这种事情,这回吃错了什么药?”
“谁他妈知道唱哪出大戏!总部最高指挥官直接与我通话,我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一下。报告迟早要交的,我怕他们到时候直接查到成都医疗中心的档案库去,牢底都给我坐穿!”
季垚啪一声合上纸,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李重岩?李重岩什么时候开始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过年太闲了就来找我茬?”
“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时间局里的心理报告是假的!你从成都离开的那天他们就来问我要过所有治疗报告,我剔除了不正常的部分上交的,他们没觉得有问题,哦,他们估计看都没看过。”
朱旻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情绪激烈地打手势,空荡荡的电梯间回荡着他慌张的咆哮声,风灌进来吹散他的头发,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电梯这时候从上面降下来,到达时发出叮一声轻响。季垚回手按下开门键,用纸拍了朱旻一巴掌,示意他跟上来。
“李重岩怎么会直接打到你的手机上去?难道他不需要经过中心指挥室的同意和转接?”
“我晓得个屁,他是最高指挥官,手上权限大得很。”
季垚忽然想起了符衷的白卡,不过那张卡原来的主人是符阳夏。
“东西都提前从医疗中心复制一份调出去,并把心理不正常部分删掉。时间局那边要什么你就交什么,管他怎么样。还能怎么样?老子现在在执行任务,联合国都签字了。”
朱旻抹一把吹乱的头发,跟在季垚身后跨出电梯走上廊桥,说:“医疗中心的资料属于机密,想要获取很困难,而且禁止复制外调。现在我联系不上我的黑客,因为根本通不到那边的网。”
“等会我立刻给你开权限,你自己连到西南的地下网络去。动作要快,时间局那边很可能已经开始动作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用星河去连地下黑网。”朱旻忽然傻掉,开始冒泡泡,“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个,都是我的黑客在做。”
“你在西南待了那么久你学会了什么?”季垚问,咬牙切齿地捂住眼睛,“妈的,真伤脑筋。”
他按着额头想了想,忽然脑中一道光闪过,有了主意。他略微加快了些脚步,带起一阵凉风,朱旻拢着衣服跟着他踏入“零号”坐标仪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