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51)
何峦去厨房给自己弄了晚饭,将中午的饭菜热过之后将就着吃了一点。做完家务后母亲已睡熟许久了,他掩上母亲的卧室门,打开自己的房间走进去,拉开椅子在堆满了书本、文件资料的一张台子前坐下来。何峦将几张纸按顺序理好,清理出四四方方的一块空地,将电脑放了上去。他浏览了一下网页,然后打开文档开始写起今天的更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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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垚和朋友们去了一家中餐厅吃饭,魏山华给季垚发了消息,说他要迟一些才到。季垚让桌上的人各自点了菜,等了十分钟后才见魏山华沿着楼梯走了上来,在季垚旁边给他预留出来的位置上坐好。季垚给他倒了一杯酒放到面前去,魏山华捏着酒杯冲他神神秘秘地笑了一笑,说:“三土,我看到你的人开车接他兄弟出去了。”
“我的什么人?什么人是我的?”季垚晃着杯子里酒水将它们调匀,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看几个服务生托着冷盘碟子走过来摆在桌上。
魏山华疑惑地撇了下眼梢,将手摊开在桌面上点了点:“就是符上尉。你说说,难道符上尉不是你的人?”
季垚这下听明白了,不过他马上立了眉毛:“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知道了,你这个混蛋,原来你是去跟踪人家了。难怪你居然迟到了十分钟,这对时间局的任何一位成员来说都是个重大失误,我将会在集会的时候对你进行通报批评!”
“怎么会有这种事,你他妈每天都在想什么?”山花给自己倒上新的一杯酒,扭过身子盯着季垚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为什么一说起符上尉你就坐不住了?听着,三土,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赶紧给我停下你脑子里的幻想!我就是从办公室回公寓的路上看见他了而已!”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他开着一辆白色的跑车接着他一位腿脚不便的朋友一起出门去了。”魏山华描述道,“大概是在五公寓的停车场里,符上尉穿着一件带帽子的防风上衣、白绸缎斜领衬衫和黑色的窄管长裤。他的那辆车我在指挥部大门前看到过,你上回是不是也是从那辆车里下来的?”
“老天,你一眼就把人家身上穿着什么衣服都给看明白了?你要是去做警方的目击证人那绝对能十分钟之内破案了。”季垚有些醺醺地眯着眼睛看他,“那个腿脚不便的朋友是谁?”
魏山华想了想:“从五公寓下来的,我不认识。他没有符上尉长得高,矮了将近十厘米。头发乌黑乌黑的,又多又密,背着一个印着红衣服蜡笔小新的橘黄色帆布包。”
他越说就让季垚的酒越清醒:“我知道是谁了,那家伙我也见过。”
“他怎么了?”
“没什么。”季垚搪塞了一句,喝掉杯子里剩下的酒,提起筷子夹了一块土豆放到碗里闷头吃起来。砂锅里煨着滚烫的猴头菌炖鸡汤,金黄稠浓的汤水不住地往外散发香气。
桌上几个人欢快地聊着天,服务生此时已经上完了菜,季垚默不作声地把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尝了一遍。他一边喝着烫嘴的汤一边想着符衷,吃饭的时候最容易想起他,因为符衷曾亲手给他做了一顿晚饭。那顿饭的味道和香气一直在他心间徘徊,就算此时鲜浓的炖鸡汤也比不上那天符衷炒的土豆丝美味。
他想着想着就入了神,周围的喧闹声忽然都闯不进他的耳朵了。他坐在整张桌子的首位,今天请客吃饭的人是他,但这位东道主此时一言不发地只顾着想自己心里的符上尉去了。他看起来理智、果决、沉稳,比实际年龄要老练得多,但他至今还没有近过爱情,对这种男人之间的关系既害怕又神往。像他这样讳莫如深、事事都在肚子里做文章的人,全北京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魏山华见他不作一声,以为他心情欠佳,上前去拍了拍他的手臂,但季垚没理他,显然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抽身了。魏山华又拍了他几下,喊了两声“三土”,季垚这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回事儿?大伙儿都在聊天,你这个坐庄的怎么不说话?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讲给我们听听,这一张桌上都是咱们的好朋友,鬼点子多着呢!”
季垚抿着唇思考了半晌,他顶了一下嘴唇,摆出公事公办的神态叠起双手,对魏山华说:“我问你一个问题。我一看见别人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心里头就不舒坦。这正常吗?”
“这个问题应该找心理专家来问一问了。”魏山华勉为其难地歪了一下脖子,“不如你举个例子?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我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季垚怒视着他:“当然不是,就是我的朋友!”
魏山华不吭声了,季垚继续讲起了符衷和自己的故事,他很有心思地编造了一出好戏,只不过他的故事主人公不是自己,而是拿陈巍做了工具人。说完后季垚等待着魏山华开口,他抬起眼睛扫了围桌而坐的人一圈,这些人多半与他军职相当。时间局禁止官职相差悬殊的人私下聚会。季垚扣着手指,心里把符衷想个不停,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抓过来放在身边一块儿吃饭。
然而符衷还是个尉官,说不定他马上就要升校官了,但跟季垚比起来还不是能随意私下聚会的人。他们得遵守时间局的规矩,提防着内部调查科的鲨鱼们,否则他们的舒心日子就该到头了。
“我觉得你这是在吃醋。”魏山华在深思熟虑后做出总结了,显然他做出这个总结时花费了极大的勇气和信心。
“?”季垚学符衷说话,“你脑子有泡?”
“魏中校,开瓶器借一下。”喧闹中一条人影移了过来,停在魏山华旁边。他的声音有种特殊的魔力,直接穿过哄笑声钻进了魏山华的耳朵里,好像就是冲着他来的。
林城从服务生手里将酒盘接过去,一杯一杯给他们上了龙舌兰酒,配着一碟盐巴还有几个切开的胖柠檬。做完这些后他走回到魏山华身边去,拿起了桌上那个开瓶器朝他晃了晃。魏山华认得林城,他们是老相识了,林城那双素来没什么表情的眼睛里出人意料地露出了喜不自胜的神情。
魏山华正惊讶于居然能在这儿偶遇林城,旋即他就大笑起来,两人笑盈盈地面对着说了几句话。魏山华待人接物富有魅力、富有风度,他习惯于在人前表现自己,表现得精神抖擞。
他们往来了三五句后就分开了,林城给季垚和其他一桌子的长官们弯腰行了礼,捏着开瓶器从过道上往灯火灿然的另一头走去了。季垚的饭局还在继续,魏山华喝着龙舌兰酒,端起酒杯后摸到底下有张小纸条。他蹙紧了毛茸茸的双眉将纸条揭下来摊开,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一行字:别吓到了季首长。
林城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把开瓶器甩在桌上,他侧身坐进椅子里,朝给他端菜来的服务生礼貌地笑了笑。林城坐在离魏山华不远的地方,在偏内的西餐厅里,所以一行人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朗姆酒,用白帕子擦了擦酒瓶口后再将它放到一边去。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季垚宴请的那桌军官们,也能看见魏山华热情洋溢、魁梧壮实的侧影。
看到纸条上的字后魏山华并未出声,他泰然自若地收好纸条塞进衣袖里。而季垚正全神贯注地解决着桌上的饭菜,没有注意到魏山华的动作。
“我手上沾了点油渍,去趟卫生间。”魏山华对季垚说,季垚没过问他,只是点了点头。
卫生间在隐秘的隔门后面,魏山华走进去的时候林城已经在镜子前洗手了。他看到镜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笑了笑说:“长官好。”
魏山华同样上前去洗手,蓝色的眼睛藏在淡色的眉毛下,他低头看着水流冲过手心,问:“你写给我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林城甩去手上的水珠,放到烘干机下面吹了吹,转过身来靠着洗手台。他也不怕等会儿会有人进来,年轻而放肆的目光直盯着魏中校,抬头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