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237)
“符衷。”
“嗯?”
“符衷。”
“我在。”
季垚在梦中一直叫符衷的名字,他半梦半醒,只知道自己的被谁背着走,整个身子就像飘在半空中。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放风筝,风筝线断了时候,却被一只鹰衔住了。
符衷感觉到抱着自己脖子的手臂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符衷心里是高兴的,尽管他知道季垚只是睡梦中无意识地做出这些动作,但仅此已经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满足。
“首长,睡吧,我哄你。”符衷进了季垚的房门,把他放在床铺上,费了好大劲才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
他走到窗前去把两边的窗帘都拉上,一丝月光都没有透进来。按照季垚往常的习惯,他睡觉喜欢留一半窗户用来接收光线。但符衷这次没有,他让整间卧房都陷在黑暗中,隐藏起来。
季垚很轻地应了一声,似眠又似醒。他倒在枕头和被褥中,眼尾红红的,是醉酒的原因。符衷看看他的脸,这张脸美得像清明春雨中的杏花。
“好美,你犯规。”符衷说,他忍不住低头去亲吻季垚的嘴唇,绵绵的,不带一点淫欲在里面。
季垚感觉到他的吻落在嘴唇上,抬起下巴去迎合,他们很快就纠缠在一起。符衷被他勾得上山又下水,翻身把季垚压住,扣着他的手指,更用力地勾着他舌头打转。
一直亲到喘不过气来才松开,季垚累得昏昏沉沉地歪着头,蹙着眉峰喘息。他在朦胧中看到熟悉的面影,还有身上男人的躯体,闭上眼睛,满鼻子都是他身上的香味。
“符衷。”季垚在酒精的深度麻痹中一直想着符衷的脸,“心情好点了吗?”
“?”符衷看他桃花色的眼睛,撩开季垚额前的头发,抵在他额头上,“......我很好。”
季垚再次被这声音卷入幽深的大梦中,不知道梦境里的桃花开到了第几层。符衷伏在他身上,听寂静的房中回荡着喘息和心跳声,他拼命忍住想做的冲动,虔诚地吻上季垚的鬓边。
那个夜晚什么也没发生,符衷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他觉得有点冷,扯过被子把两人盖住,就这样抱着季垚过了一晚。
次日清晨,灰雀在窗棱上鸣叫,季垚从床上坐起来,旁边是空的,光斑中灰尘在飞舞。他按按尚且发痛的太阳穴,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昨晚干了什么?”
下床穿好衣服走到外间去,窗帘都拉开了,除了地板上亘古的不变的阳光,他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厨房里没有传来声响,他扶着门框揉揉眼睛,忽然有点失望。
空气里浮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酸甜味,像夏日的酸梅汤。余光瞥见一旁的餐桌,往常干净如洗的桌面上盖着几个盘子,还有一张莹绿的便签。
“我给你熬了一碗解酒汤,酸梅是问朱旻医生要来的,另外加了点陈皮,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这个味道。我没加糖。”
“早餐已经做好了,我用盘子盖着保温。如果凉了就放到微波炉里去热一下,不要吃冷的,对胃不好。”
“进入未名山区的小组名单已经拟定了,过几天就出任务。首长好好休息,有事情随时都可以联系我,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爱你。”
季垚把便签收好,在桌子旁边坐下。他打开陶瓷钵的盖子,里面盛着紫红色的汤水,他喝了一口。窗外两只灰雀在扑棱翅膀,更远的天空中,传来黑耳鸢的长啸。
何峦下工之后去找陈巍,陈巍跟着队伍进了峡谷还没有回来。看看时间不算早了,何峦有点担心,尚璞正好要等杜郁,两人一拍即合去江边守着,消磨时光。
尚璞戴好花格子围巾,提着工具箱跟何峦一块走到沙石滩上去,远远地就听到大江在奔流,空气里漂浮着森林的松香和烧火之后淡淡的焦糊味。
“早上那军官把你叫去,出了什么事情?”尚璞问,他兜着手,对着干净的空气呼吸,把下巴埋进围巾里。
何峦用淡然的语调简单描述了一下,但略过了有关自己父亲的事,最后说:“那个线人就一直守在詹娘舍,按他自己的话说,他是在那里守墓。”
“守墓?守谁的墓?”尚璞回头看何峦,“在那里死去的战友们吗?”
何峦耸耸肩,无所谓道:“谁知道呢。”
尚璞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搓搓手给自己捂暖,说:“早上我跟几个兵聊过,他们只是说詹娘舍那边很危险,不是自然环境的危险,其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这是‘命令’,上头不会让他们说这种事情的,就算真的亲眼见过。”何峦把手里的鼓鼓囊囊的袋子换个手提,“唐山大地震知道不?当年去救援的人都收到了‘命令’,对地震的真相绝口不提。”
“哦。”尚璞晃着身子,耙拉两下头发,踹走一块小石子,忽地皱起眉,“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何峦问。
尚璞想了想,沿着江岸走了两圈,说:“被水稀释过后的血腥味,那种金属一般的味道,很淡。”
何峦刚想说什么,场地外的公路上突然传来汽车喇叭声,被雪覆盖的公路有个坡度,车队正从上面开下来。铁门哐啷一声打开,平整的广场积雪上留下乱七八糟的车辙印子。
前面几辆是军车,后边扒着几个兵,何峦看那军车颜色不太对劲,远远的也看不清楚,只能在探照灯下看见车身上溅着不知道什么颜料,斑斑驳驳的,冻成了老厚一层冰壳子。
后边几辆黑色的是时间局的车,车身漆着银色的徽章,雄鹰巨树,在黑暗中很耀眼。士兵和执行员从车上下来,破天荒地被哨子叫去集合,好像是要点名。
这种情况很少见。
何峦站在江边果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铁锈味,像是从江水里面传上来的。他皱眉仔细去看了看江,依旧是黑沉沉的水,探照灯一束光扫过去,何峦瞥到那水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鲜红色。
猛得脑中一个过山雷,这景象诡异到骇人,那股铁锈味估计就是江水里的鲜血的味道。什么东西死在了水里?好像是从峡谷方向流下来的。
陈巍从解散的队伍中出来,提着枪往人群外面张望,何峦远远地朝他招手,陈巍瞧见了,差点没蹦起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何峦抹掉陈巍肩上的雪花,看他全身的衣服都冻成了冰板,从袋子里拿出毛毯抖开了给他裹上。
陈巍哆嗦着嘴唇,抹掉脸上的冰雪,跺跺脚说:“太冷了,先回宿舍洗个澡再说吧,换身衣服舒服点。”
他们一同走回去,路过杜郁时,杜郁回头一巴掌拍在尚璞脑袋上:“人家都有人送毛毯,你呢?屁都没有,要你何用!”
尚璞一脚踹在杜郁屁股上:“关我鸟事?”
“下午出去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整得一塌糊涂了?”何峦进屋帮陈巍脱掉衣服,扔在热水里浸泡,掀起厚被子把陈巍裹住。裹成一个球。
陈巍捧着一个陶瓷杯子瑟瑟发抖,杯子里飘着几片老姜,何峦煮的。过了半晌缓过劲来了,陈巍才开口:“你说我干啥去了?我跟着军车去峡谷里,说是去巡逻,实际上是去干仗的。”
何峦坐到陈巍床边上,盘起腿给他擦头发:“干起来了?啥土匪敢跟军方干仗?上天了?”
“不是土匪,不是人,是江水下面的大东西。”陈巍喝一口姜汤,胃里热气升上来,稍微缓和了一点,“还有那几辆军车,老子一早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我还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何峦忽然想起军车上斑驳的颜料,那颜料说不上来啥颜色,像是暗沉的红褐色,又像是泥土的颜色。
“那几辆军车的牌照,不是林芝军区的。V字打头,那可是真雷区,军W、四总、大区直属单位,都不是凡人,你说这对劲吗?”
“当然不对劲,去趟峡谷怎么惊动了成都大军区,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