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252)
“这些巨鹰出于某种目的,想赶我们去山区。我们目前还未获得关于山区内部的资料,那里是个磁场紊乱区,我们的导航仪到了那里就会失效,所以这些巨鹰将会为我们指引方向。”
“季先生,我相信你的决策和智慧。”默克尔说,他脸上还是愤怒的表情,“但我不认为你这种方式是正确的。”
季垚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又忍住了,他觉得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默克尔先生不会理解他的意思的。最后他只是冷淡地欠了欠身,说:“我会对此次事件做出解释的。”
默克尔灌了一脑子气,季垚眼梢瞥见加拿大人离开了,才默默地揉了揉额头。雨还在下,不过势头小了一点,蒙蒙的水汽覆盖在倒地的巨鹰身上,零落的羽毛顺着水流飘荡。
经历这一事件之后,巨鹰与坐标仪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只要坐标仪还是往未名山区在走,巨鹰就不会有攻击行为。星河命令战斗机返航,符衷降落在机场,滑行之后停下,他摸了摸后脑。
机身被鹰爪抓出了不少痕迹,不过没有大碍,挂在下边的导弹都没有使用。符衷提着帽子站在飞机的旁眺望远处的雪山,它始终不远不近的,像海市蜃楼。
暂时安全,星河没有发布指令,指挥室里也没有了声音,符衷看了看时间,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时间。飞行员坐在栏杆上休息,符衷推开舱门走进另外一条走廊,在这里可以看到指挥室前方的空降平台,那里多半是用来起落直升机的。
羽毛顺着水流漂到季垚的脚边,他顿住脚步,弯腰捡起那片带血的黑褐色翅羽,助理在他身后撑着伞,替他挡去雨。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过已经被雨水冲刷了不少。季垚披着大衣朝巨鹰走去,看到它被风吹乱的羽毛,那种羽毛泛着金色,晶亮瓷实,是很漂亮的颜色。
执行员围拢了鹰,用枪戒备。季垚搭着手站在巨鹰面前,他的身子跟巨鹰比起来,就像一个人站在一栋房子前边一样。巨鹰还活着,只不过受了重伤,已经无力起飞。
季垚的黑色风衣裹着他的身躯,站在平坦的起落台上,像一面孤独的旗帜。巨鹰的身体微弱地起伏,强壮的爪子此时已经瘫软在地,指甲连根断掉,血肉模糊。
它虽然倒地了,但它的眼睛里却透出一种勇武不屈的神情,是一种真正硬汉的神情。鹰眼始终望着季垚,眼睛像远古的湖泊,透亮的,一下就能看到底。
那双眼里仿佛藏着许多情绪,但鹰不是人,鹰不会说话,所以季垚猜不出那是怎样的情绪。它望着自己,就像在看着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有一种痛彻心扉的既视感。
季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这只鹰给攫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踏出一步,后边的助理忙拉住他:“指挥官,您不能靠近,那是危险范围。”
“没事。”季垚说,他朝鹰走过去,雨水滴滴答答敲打着伞面,发出碎碎的私语声。
鹰看着季垚走过来,忽然像受惊似的收拢爪子,折断的翅膀艰难地在地上划动,喉咙里发出嘶叫,似乎是想后退逃离,那是一种恐惧的表现。
季垚停住脚,雨水顺着他的鞋底流过,潮湿的天气中,他闻到莫名的草木清香,草原上白茫茫一片水泽。
走廊里忽然有人经过,符衷回头看看,原来是穿着白褂子的学者。杨奇华教授走在前头,戴着口罩和放护目镜,手上提着箱子,似乎是要去执行紧急任务。
“有人受伤了吗?”符衷朝杨奇华打了招呼,走在后面问肖卓铭。
肖卓铭摇摇头,说:“不是人受伤了,是鹰受伤了,上头喊我们去候着,虽然我不是兽医。”
“但我的老师是生物专家。”她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符衷看着前面,他们两个没什么眼神交流,肖卓铭瞟一眼符衷的后脑,问道:“飞机上有没有感到不适?你的创伤后遗症还没好全,如果感觉不舒服请你现在立刻提出。”
“没有。”符衷说,“我很好。有神仙保佑着我,不会出事的。”
他说的神仙不是天上的菩萨,他说的是季垚,大概在符衷心里,季垚就是个神仙,有他在的地方,千里江山万壑松涛都是背景。
肖卓铭笑笑没说话,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无所谓地挥了挥手,然后跟着教授的脚步进入电梯。
“医疗专家来了。”
季垚闻言转过眼梢去看雨中白亮的褂子,他简单地朝他们点点头,目光与杨奇华教授交汇了一瞬,很快又别开了。季垚看着他们采集巨鹰的血样,鹰很顺从,没有反抗行为。
血样采集过后放在容器中,几个实习生盖好容器的盖子,匆匆提着走开了,他们冒着雨跑下旁边的楼梯,那是生物医学实验室的方向,CUBL(全球不明生物研究实验室)也在那里有设点。
雨已经把专家们身上的衣服打湿了,助理们打着伞也遮不住。等到全部取样完成,季垚开启了分子重组,起降平台上瞬间垒起一架起重机和几个滑轮吊索。
他打算把巨鹰运到坐标仪内部,一方面给它治伤,一方面进行学术研究,生物实验室很久没有进去过新的物种了。
劳工被带上来,他们用绳子捆住鹰的翅膀。那翅膀沉重得像铅,要十多个人才能勉强抬动。季垚注意到鹰翅的肱骨和桡骨已经断成了几截,白森森的骨头都戳出了覆羽。
吊索的钩子钩住绳子的几个角,滑轮开始运动,起重机将这个山一般的巨物吊起来,小心地放在托盘上,断掉的翅膀垂落下来,羽毛掉了几片,金色的,像在下雪。
季垚看着鹰安全地运上去了,正转身要走,忽然一声短促的鹰啸从上面坠下来,众人皆惊,那只看起来跟死了一样的鹰忽然又剧烈扑打起来,直愣愣地要朝着季垚飞过去。
大家都看着指挥官,季垚回头在伞下看了眼高台上的巨鹰,雨水飘到他的衣襟上。令人惊奇的是,季垚刚停下脚步,那鹰就不动弹了,安分地躺在上边,等着被运走。
神奇。
于是转运巨鹰的整个过程,季垚都全程在场,直到巨鹰被送进传送通道,另一头已经为它准备了足够大的新空间。
雨还在下个没完没了,季垚很少经历这种连绵的细雨,身上潮潮的,像裹了一层沾湿的杏花。他抄着兜站在屏幕下,导航仪显示坐标仪回归预定轨道,正在往山区行驶。
巨鹰不紧不慢地跟着坐标仪一起前进,偶尔有几只没有拴铁链的会飞到前边去,扇着翅膀朝着钢铁怪物啸叫,然后一振翅,朝着更远的雾气朦胧的地方飞去了。
这是在为坐标仪指引方向。
暂时没有危险,季垚让山花部署好防线,其他的武器都撤了下去,窖井里的大东西也安静了,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山花去旁边倒了一杯薄荷甜水,走过去放在林城手边。
林城的工作还没停止,他得时刻监控着巨鹰的动向。旁边一杯水放下来,薄荷的香气直往脑袋上冲,他顺手就拿起来喝掉,冲的脑仁发晕。
“怎么样?不休息一下吗?”山花指指电脑屏幕,“上边说了暂无危险,你可以把眼睛挪到别的地方去了。”
“魏首长,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你这样是会妨碍到我工作的。”林城的目光在八块屏幕上徘徊,眉眼寡淡,他把自己胸前的牌子亮一亮,上面写着“特聘监察员”。
山花瘪瘪嘴,抿一口薄荷水,咂摸里头那个淡淡的甜味。他不说话了,哼着轻声的调子,撑在旁边的桌板上看着林城敲击键盘,看他熟练地处理各种影像数据。
过去了十多分钟,林城才不得不停手揉了揉眼睛,他握紧拳头狠狠敲了下桌板,骂道:“你他妈能不能不要唱了?!”
流水调子戛然而止,山花喝掉杯中最后一口薄荷水,盯着林城看了一会儿,伸手把人捞起来,往门外走去:“看你累了,去喝杯酒。工作是重要,别忘了情人。”
林城炸了毛,他来时特意梳了背头,身上穿着全套的制服,想着是指挥官特聘,形象不能差劲。被山花这么一折腾,头发搞乱了,领带也歪了,林城捶了山花一拳,翘着脚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