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171)
“啥玩意儿还能把黑熊打成这样?”耿教授发出质疑的声音,“东北虎也没这个本事吧?”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翅膀扑棱声从头顶滚过,那是大片的山鸟受惊之后飞起所造成的噪音。黑熊的吼叫声戛然而止,它滚下葡萄沟,躺在几米深的烂葡萄里,空着肚子死掉了。
狼群没有散去,它们仍在四周游荡,绿色的狼眼紧紧盯着符衷,透出阴森的光,像一簇一簇的鬼火。雾气没有退却的意思,连厚密的山葡萄藤,都已经看不清轮廓。
“首长!首长......”耿教授坐在地上,忽然指着符衷身后恐惧地叫起来,身子不住地往后退,“你背后有东西,有人!”
“唔。”符衷听到耳朵后面传来闷闷的一声,就像刚才那个穿破军装的人发出的声音一样。
符衷没有动,手指扣紧伯/莱/塔的扳机,另一只手悄悄转过刀锋,寒芒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现刺骨的凉意。忽地,肩上一沉,有人搭住了他肩膀,转眼一看,哪有什么人手,分明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一股恶臭的腥膻气从背后扑过来,冷冷的浓雾顺着领口往脊梁骨里钻,山鸟猛地发出一声刺耳难听的啸叫,扑打着粗重的翅膀飞到另一棵树上去了。
符衷屏住呼吸,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此时恐怕比周围的狼更像一匹真正的狼。他不敢挪动身子,因为他知道自己遇上了最恐怖的“狼搭肩”,这种时候回头,是会出人命的。
狼性狡猾,也邪,它们比人还精,民间有野狼吃掉小孩再穿上小孩的衣服蹲在田野里喝刺猬血的故事。狼攻击人最常用也是最屡试不爽的一招,就是狼搭肩,人在这时候猛然回头,就会发现后面一张血盆大口等着你,一口下去,大动脉就被咬断了。
所以狼一旦搭上你的肩膀,半个身子就进了阎王殿。
符衷明显感觉到后面这匹狼越张越大的嘴,估计是在丈量着要用怎样的角度才能一口咬断符衷的脖子。腥气冲得人几乎窒息,狼爪子也抓破衣服刺进去了,冰冷的狼牙已经碰到了皮肤。
别说咬下去,就这么一直磨着,磨都能把人磨死。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嚎叫,狼嘴立刻合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符衷猛地矮下身子,双手死死扳住撑在后面的两条狼腿,往前狠命一扯,把搭在他肩上的狼摔出了半米。
逃离狼搭肩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狼嘴合拢的一瞬间,蹲下身子扳住狼腿往前扯。狼站立的时候把全部力量都压在人肩上,后腿根本没用力,这时候扳狼腿,它站不稳,就会摔出去。
这是符衷在《猎经》上看来的办法,加上他练过格斗,这种时候只能用生命和时间搏一把。
狼摔倒后很快站起来,全身的毛都炸开,对符衷发出阴沉的吼叫,显然,一击没有成功的它极其愤怒。远方再次传来狼嚎,狡猾的头狼在发信号,但符衷无法确定它的位置。
耿教授被符衷扯起来,被迫拿上手/枪面对这群凶恶的哺乳动物。头狼发出信号后很快就有两匹灰毛大狼从侧面冲过来,符衷猛地拔下腰后的一把狼眼手电,啪一声按开了,强烈的白光霎时照亮了半边林子,下了一层雪似的,差点把狼眼闪瞎。符衷把教授抡一个圈,一个仄身矮下去,手电一转,夺目的白光探照灯一般照进两匹狼的眼睛里。
两匹狼扑过来的时候势不可挡,见符衷躲过去了,它们竟在空中转了个身子,前爪着地之后就朝着三土奔过来。一匹狼正面迎敌,狼嘴里露出尖利的獠牙,另一匹狼绕到背后去,准备攻其不备。
耿教授吓得面无人色,符衷野狼般的目光如刀锋扫视四周,他反握手电,这狼眼手电光大、个头沉,遇上野兽最好使,一手电怼下去能把老虎脑壳崩碎。
符衷扯下对讲机塞给教授,说:“给首长打报告,叫他派人来解决这些狼,快点,现在就打!”
“什么首长?”
“季首长。”
“哪个季首长?”耿教授捧着对讲机,符衷把他扯得晕头转向,费了牛劲才把对讲机抓稳。
“季垚!鬼脸阎王!坐在指挥室里的那个!老子的宝贝!你快点儿!”符衷大吼一声,看准了狼头,盯着狼眼,全身肌肉紧绷,他一抬手臂把手电往狼头上砸去。
这一砸气力不小,那大狼嚎叫一声,偏了一点方向,但并无大碍。符衷知道这狼是铜头铁爪豆腐腰,狼头最硬,能跟青铜硬撞,所以杀狼要一脚踹断狼腰,最省事。
见狼偏离了方向,符衷飞起一脚踹在狼腰上,这一脚下去,直接把狼腰给踹断了!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丛林,山涧中的飞鸟扑棱棱地惊起。
季垚坐在指挥室中,他数着星辰一点一点变化,符衷仍然没有回来。忽地一阵铃声响起,他忙接通,就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似乎在与野兽战斗。
“首长,季首长,狼群......熊......”耿教授语无伦次,一时不知道怎么打报告,又惊又吓,差点飙出眼泪。
“出了什么事?不要急,慢慢说。你是谁?符衷在哪里?”季垚从屏幕前站起身,安抚教授的情绪。
“我是耿殊明,我们遭遇了狼群袭击,符首长正在与狼群搏斗,请求支援!请求支援!”教授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符衷踢断狼腰,忽地转身朝他掷出唐刀。
教授吓得身子一软就瘫坐在地上,没想到这时候符衷竟然会杀人,唐刀的刀锋闪着刺目的寒光,教授出了满身的冷汗,紧紧闭上双眼。
唐刀没有扎中教授,而是从他耳边擦过去,紧接着一股温热腥膻的血从后面溅到衣领上。教授回头,唐刀整个刀身贯穿了一匹狼的喉咙,錾金刀柄露在外面。
符衷浑身是血,不过都不是他自己的。粘稠的狼血从手上流下来,他甩一甩,重新握住刀柄,站在教授面前砍断了一匹狼的前腿。
助理和制图员藏在灌木丛后,他们透过枝叶缝隙往外看,看到激烈的战场,鲜血四溅,符衷几次遭到前后夹击,狼爪撕裂了他的袖子。
狼群的一轮攻击结束,头狼没有发出命令,符衷提着刀和枪站在浓雾中,草地上躺着几匹狼的尸体。他深邃的双眼中透出疯狂而野性的光,那是他的本性,仿佛他才是这群狼的王。
拇指擦掉脸上的血迹,顶上的天穹洒下水一般的月光。按说在这个时代,月亮是不应该出现的。忽然一阵大风绕着林子呼啸而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地底下窜上来,随之而来的,是沛然的水汽,整个林子像是被浸没在了水中。
狼群隐有退后的趋势,头狼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正当这样的寂静还要持续下去的时候,一声悠长又渺远的嚎叫从山谷中升起。
这声音与之前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带有命令性,而是一种虔诚的、昭示的呼啸,引得所有狼都不约而同地仰起脖子长嚎。
“怎么回事?”耿教授颤巍巍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他刚才开枪打瞎了一匹狼,手还有点发抖。
符衷盯着头狼发出嚎叫的方向,沉声道:“有东西要来了,狼群在迎接它。”
“还有啥玩意儿要出来了?一座山里怎么这么多邪门东西?”
符衷冷笑一声,给枪装弹,抬头看一眼天空,说:“你没见过的多着呢,教授。”
无边无际的浓雾中,忽然升起了两盏红灯笼,浮在半空,缓缓往前飘动。符衷抹掉下巴上的水珠,他的飞行服已经被水汽浸透了,整个人就像从水里爬上来的一样。
“还有人在这种地方打灯笼?”
“不是人,是大东西,一个头就有两间房那么大。”
符衷淡淡地说,语气不像是面对着危机重重,而是坐在桃花树下闲聊今日的午餐。符衷端起手里的枪,先看了一眼助理藏身的灌木丛确认安全,再回头看准/镜瞄准。
雾很重,看不清来的究竟是什么物事,只能看看到两团在水汽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那就是“它”的眼睛。
符衷忽然想起赤塔的野猪王,一间房子那么大,用加特林和火箭弹才炸死了它。
这回来的这个“它”,不仅猜不出大小,连它的眼睛都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象——那是两团火焰,实实在在的火焰,在滂滂的水雾中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