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43)
季垚没再多想,他调开频道:“先行者二号、先行者四号马上将助推架、燃料输送架收回,你们可以返航了。”
护航机和助推机收回了各自的挂架,然后离开了先行者六号往两边飞去,转过方向听从总控室命令返回地面报到。海鸥一号在助推机离开后马上接替了它的位置,海鸥二号、三号伸出固定架夹住先行者六号已烧得焦黑的机身,海鸥四号在外围巡逻,提前击毁有威胁的太空异物。
“先行者六号,海鸥一号将接入你的底舱卡口,海鸥二号、三号负责隔离机体,防止燃料舱泄露和压载舱损坏。长官,在完成骨架重组之后请您立刻打开底舱转移到海鸥一号上来。”
“收到,距离骨架重组完成还有20秒,拼接程序预备启动。海鸥一号,请你保持定位稳定,在我转移成功后立即将先行者六号摧毁。”
符衷伸手打开了平衡系统和机舱顶盖,回答:“收到,长官,转移通道已为您开启。请注意保护头部,摧毁程序预备启动。”
20秒后,全新的蛛网骨架重组完成,季垚启动自动拼接程序,关闭了电力输送系统。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底舱盖板,仰躺在滑轨上往下坠去,滑轨下方连接着GRO-35的副驾驶机位。
“欢迎回来,长官!”符衷高高兴兴地朝他大喊了一声,探过身去打开了副驾驶的控制屏电源,“全体注意,海鸥一号脱离先行者六号,现在执行摧毁任务。”
海鸥二号、三号用机械臂切断了先行者六号的机身,巨大的作用力使得油箱爆开,飞机四分五裂,火团迅猛地冲入天空。符衷转过机翼避开这团炽烈的大火,他们从一簇夺目的亮光中冲了出来,垂直下降,银灰色的机身在高阔的天窿下划出幽灵似的倩影。
季垚坐在符衷旁边,一言不发地把防护目镜推了上去,闭上眼揉了揉,擦掉眼角的泪水。刚才快速转移时错掉了手上一根筋,此时发起麻来针扎一样疼。他摘掉帽子和对讲机,扳着手肘往外看去,玻璃上映出他的脸,天空中的火光像田螺似的雨脚。
符衷把着操作杆,让飞机一级一级下降。忍不住扭头看看季垚,问:“您还好吗?”
季垚长久地沉默着,出神地望着窗外,过了会儿才开口:“我很好。谢谢你。”
GRO-35在来时的跑道上降落,紧接着其他三架飞机同样落了地。符衷打开机门后放下舷梯,季垚抱着自己的帽盔走了下去。符衷关闭飞机电源,检查完所有系统指数是否正常后才离开机舱。
医疗队和悍马车在机场外面等着季垚,但他没有马上就动身前往。季垚故意放慢了步子沿着警戒线往机场另一头走去,等符衷提着帽盔从后面追上来。身高相差无几的两人穿着制式相同的黑色作战服,一同迈着矫健、利落的步伐踏过平地越走越远。季垚抿着唇线,他挑起眉毛瞥了符衷一眼,问他:“你笑什么?”
“看到您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我就很高兴。”符衷回答,“笑这个东西是控制不住的,打心底里高兴坏了。”
季垚别过脸去,压着长长的、修饰得一撇一捺的眉尾,想努力保持镇定,但还是悄悄往上抬了抬嘴角。机场上吹着欢快的凉风,他一想到自己是走在符衷身边,忽然没那么害怕了,步履也变得轻盈起来了。季垚低下头不露声色地微笑,柔风吹在他的面门上,他不禁想象着符衷的手会不会也像这样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颊。
陈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过来迎接符衷,勾着他的肩膀在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俏皮话,那直爽的笑声简直要把空气震碎。季垚私下里觉得陈巍的俏皮话都能做成一桌好菜款待宾客了。符衷和陈巍玩笑了一阵,把人推开,扶正他,免得他摔倒了又要进医院。符衷回头去追季垚,此时的季垚已经朝着等他的悍马车队走去了。
“长官,等会儿我能去找您吗?”
“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的,你不如去和你的好朋友们待在一起。”季垚注视着符衷的眼睛,故意瞟了眼他后面的陈巍,“我走了,符上尉。晚安,明天见。”
说完他大步走向警戒线外,跨过几道低矮的地面锁杆后坐进了悍马车里。符衷站在轻柔的微风里目送车队远去,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晚安”,季垚就匆匆消失在眼前了。他站了会儿,陈巍好不容易才走到符衷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眺望车队离开的方向,咕哝着问道:“七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就像醋瓶打翻之后的那种味道?可真是件怪事儿。”
第20章 温情脉脉
机场上轰隆隆的声音稍微小了点,仿佛在往黑暗的地底沉去,倏忽之间就消失在透明的、对声音极其敏感的秋天的空气里了。符衷站在稍高些的锁杆上,晃着身子让自己保持平衡,像个孩子那样学着走钢丝的演员张开双臂在细细的金属杆上移动,然后停下来,抬着下巴远眺悍马车离去的地方。远处已经空荡荡得一无所有了,只有寒气侵人的黑夜在窥伺着他。
他脑子闪过数以百计的纷乱的念头,而这些念头全都蒙上一层轻雾般的迷茫之情。陈巍撑着拐杖跟在他旁边走了一段路,问:“你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让你念念不忘的东西?”
陈巍慢慢地朝着机场外面空落落的地方走去,他现在只能一只脚着地,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凉风吹走了他腿上的疼痛,敞阔的水泥路两旁疏疏落落亮着几盏灯。他们沿着刚才悍马车开过的路往战情中心走去,符衷拎着自己的帽盔,背上背着自动步枪,为了照顾到陈巍只得拖慢步伐走着。他大口呼吸着清新、沁凉的空气,半开玩笑似的说:“看你未来的七嫂子。”
“哪儿?七嫂子在哪?”陈巍加快步子跟了上去,睁着黑漆漆的眼睛左顾右盼,希望看到一个能配得上符衷的俏佳人,“你刚才是不是在说这个?”
“你都没听清我的话就瞎嚷嚷?”符衷抬手打了陈巍的脑袋一下,把他本就凌乱的头发纠结成一团乱麻,然后放开了手。
陈巍胁肩谄笑,故意往符衷身边靠了靠,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睛:“所以刚才是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想他罢了。”
“想谁?七嫂子吗?”
“嗯。”符衷并没有避讳,虽然他知道陈巍脑子里装着的和真正的事实是两码事,不过他还不想就这么把残酷的现实暴露出来,“是他。”
灌木丛沙沙作响,像有什么夜行动物在里面穿梭。一会儿之后忽然有只三色花猫从杜鹃花篱下边钻出来,停在路中间,瞪着一双绿莹莹、圆溜溜的猫眼看了看符衷和陈巍。花猫停留了几秒,然后心不在焉地勾了一下尾巴,扭过头去小跑着跳上遮雨棚下面的栏杆,翻过一道矮墙后不见了踪影。
符衷一路看着花猫突然出现又悄声消失,这只猫他在时间局里看到过好多次了,它是流浪猫,也是局里的人私定的吉祥物。这猫不愁吃喝,被供养得又肥又壮,身手敏捷。狙击手打靶训练场上常常见到它的身影,它在匍匐训练的执行员身边钻来钻去,而可怜的狙击手必须假装无视它。
陈巍看着猫跑走后说:“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也太亮了。要是我有这样的眼睛和夜视能力就好了,那我就可以适应这终年黑暗的生活环境了。”
“等你要是有了这样的眼睛,那你就成了进化第一人。”符衷说,抬起头望向可憎的黑黢黢的穹窿,“这可恶的黑夜怎么还没让我长出一双夜行动物的眼睛来!”
他俩忽然都笑了起来,转过花坛的时候遇见了魏山华。魏中校停下来等了符衷一会儿,见陈巍行动不便,回头招来了一个汽车兵开车将陈巍送回了公寓楼下。符衷跟着中校去了仿真演练场,GRO-35战机的设计团队和时间局管理武器系统的机械师们已经那儿等着他了。
他们在仿真演练场里模拟了刚才飞机飞行的轨迹,设计团队的审讯专家再将符衷带到隔间里进行了询问。这些人是来对新型战机做测验的,反馈结果令他们感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