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75)
“监听系统被屏蔽了,屏蔽机制尚未查明。目标人物发现了摄像头,是否中止追踪?”科员对着话筒说,他现在正坐在时间局内部调查科的特别行动小组办公室里。
李重岩按着耳机转过廊道走上通往会议室的快速通道,查看完平板上显示的内容后回答:“保留录像原件,清除‘莫洛斯’数据残留,中止追踪。集合所有特工线性跟踪目标对象。”
“收到,长官。”科员推着椅子滑到另一边去,让计算机组开始清除莫洛斯中的残留数据。
秘书替李重岩打开了会议室的门,李重岩将平板还回去后略微整理一番衣袖和领口,踩着皮鞋走入厅堂中。执行部的副部长前来与他握手,副部长的身材与李重岩一般无二,高俊挺拔,一看就是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副部长身上有许多了不起的野兽般的东西,他的眼眶常常发红,这得归功于他体内的酒精浓度。但即使在他清醒的时候,眼睛里也时常散发着野性。
副部长对自己的许多事都讳莫如深,他在时间局里就像个幽灵,甚至比李重岩还要神秘。鲜有人能成为他的知交,人们对他的身世更是知之甚少。当他伸出手来与李重岩紧紧相握的时候,他手背上一条筷子长的伤疤赫然暴露在了灯光下。那条伤疤发白、凹陷,把他的手掌劈成两半,尽管它只是一条疤痕,但仍令人觉得凶猛非常。
符阳夏随后乘坐军委的车来到了时间局里,当他进入会议厅时,李重岩上前来与他见了面。两人热切地交谈了好一会儿,李重岩对他说:“符衷与他走得很近。”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符阳夏笑着说,侧身往会议桌走去,“我想,聪明的人应该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
季垚抬着枪口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的手指按在扳机上,就像在瞄准一只鹿。季垚从前当过狙击手,他在丛林里一动不动地熬了48小时,终于击毙了敌手。当他端起枪的时候,那种奇妙的感觉重又回到了身体里,让他觉得自己仍处于林莽的包围中。
摄像头一会儿之后就转开了,季垚这才不动声色地把手指从扳机上松开。他放下枪,虚拟窗户紧接着关上了,重又变回贴着香槟色壁纸的墙壁。季垚背过身去把枪放回桌面上,拉开羊绒大衣的衣领,脱下衣服搭在椅子靠背后头。他伸手进去摸了摸自己的项链,坠子上一闪一闪的红灯已经熄灭了。
他先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放水冲洗双手。他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暗自想着方才到底是谁在监视自己,又是谁操控了自己屋外的摄像头,是什么原因让对方非得这么做。想了一会儿后他关掉水,检查了一遍符衷是否把药膏和棉签放回了正确的地方,再走出去打开了卧房的门。
符衷听见了外头的声音,他握着枪靠在门边,上好了子弹和消音器后待门一开便转过身去抬起枪对准外面。他的对准了还没进门的季垚,而季垚同样用伯莱塔正对着他的心脏。
“这么快就想要和我枪口较量了?”季垚看着他说。
符衷忙把枪收回去,举起手来表示自己不反抗:“当然不,长官,我只是怕外面的人不是您。”
季垚上前一步把枪口顶在符衷心口处,抬着手腕点了点,问:“不是我还能是谁?”
“您说房里有窃听器,还有小尾巴在监视咱们,于是我就怕来了特工,要把我捉去关进审讯室里了。”
“你怕什么?”季垚别开枪柄压在符衷的肩,让他侧身避开一步,“我不是还在外面守着吗?就算特工来了也得过了我这一关对不对?”
“您说得对,长官。”
季垚进到卧房里,把伯莱塔扔在床铺上,瞥见桌上摊开着《斯拉夫神话》,他便知道符衷在房间里做些什么事了。季垚没说话,他拉开衣柜将装备包取出来,拉开链子开始清点起里面的东西。符衷卸了弹匣和消音器,将枪藏回去,问道:“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包里有几样圆盘炸弹,季垚把它们一一拿出来核对数目,说:“屋外的摄像头被人动了手脚,转过来正对着我屋内,准备窥视我的动静。我第一时间屏蔽了窃听器,他们应该没听到什么。”
“是什么人要这么对您呢?”符衷去搬开桌上的东西,好给季垚腾出位置来摆放那些各型各色的工具。
沉默了一会儿后季垚才回答:“我不知道,能随意接入莫洛斯的监控系统并且专门针对我的人必定本事不小。也许是内部调查科的吧?他们总喜欢干这种跟踪人的事,他们的沿眼线遍布全球,就算跑到了月亮上也休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符衷笑了笑,没作声,低头帮季垚清理着包里的东西。装配好所有的枪支弹药后季垚看了看时间,靠在桌板边上喝了口水,说:“再过两小时我们就乘直升机出发。现在你可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了,把衣服换好,到时候去停机平台上等我。”
“我的衣服就在我的背包里。”符衷指了指外面,“我一直都装着的。我还差一件防弹衣就够了。”
季垚收拢手臂,伸着双腿看他,默不作声地吞了几口水。他知道符衷这话是什么意思,符衷就是在待在这儿不走了。不过这样也挺好,他若是走出去了说不定又要被什么人跟上,还是与自己待在一起比较安全。这个好心肠的坏家伙,让人时刻为他提心吊胆着,生怕他被人勾了、抢了、使绊子了。
“你这事儿精!”季垚站起来责怪他,却半点没有撵他走的意思,“防弹衣等会儿我给你吧。你若不想走我也不赶你,但你可千万别蹬鼻子上脸就以为我这是对你青眼有加了。聪明脑袋和弯弯肠子别整天尽知道琢磨我!”
他让符衷去了外面,自己则留在了卧房里。符衷笑起来,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气。符衷觉得此时保持点距离是最好不过的了,如果季垚离他近了些,符衷早就忍不住想把他抱起来转个圈了。
*
窗外又开始落雨了,何峦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些,却见阳台的地面上洒着不少雨水,已经把那张躺椅、搭在椅子上的毛毯浸湿了。陈巍关掉电脑和全息投影,将古怪的盒子用绒布包起来,在外面捆了一圈皮筋固定住。他走出房间去,看见何峦正在阳台上晾毛毯,过去给他搭了把手。
“又下雨了。”何峦拍掉手上的雨水,把晾衣杆放在墙角的位置,“又湿又冷,冻得厉害。巍巍,你膝盖上的伤还在痛吗?要是落下了病根,往后一到冬天可就要把你疼得受不了。”
陈巍撩起裤管看了一眼,膝上还绑着布条,药水敷在上面,外伤口已经结痂了。何峦蹲下来仔细查看了一遍,用手轻轻帮他按摩了一下腿肉,陈巍身上心里都舒服极了。
凉风从窗缝钻进来,扑在伤口旁,忽地一受冷便让陈巍打了个寒噤,一股细细的疼痛感好似正在往骨头里钻。何峦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忙起身去关牢了窗户,然后坐进沙发里,捞起陈巍的腿搁在他自己大腿上,低头替他吹了吹。陈巍光着一条腿任他摆弄,手指却紧紧地揪着沙发靠垫,紧张地盯着何峦的动作,然后他捂住了眼睛。
“你捂脸干什么?”何峦笑他,“怕我对你做出些图谋不轨的事来?”
陈巍分开手指,眼睛在指缝里看着何峦说:“我还以为你要咬我的伤口,怕疼呢。”
何峦又笑他:“我又不是蚂蝗,咬你伤口做什么?我不过是给你吹一吹,好把疼痛都吹走。”
陈巍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翘了翘嘴巴,把手放下了,撑着沙发垫子将腿缩了回去:“痛痛怎么能一吹就吹走,这种小把戏还想来糊弄我,当我三岁孩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裤腿拉下去,好遮住皮肤。何峦笑盈盈地弯着眼睛看他,接着捂住嘴咳嗽起来。陈巍知道他感冒还没好,眼下又是秋雨转寒的时节,更要多多留心。陈巍说要给何峦煮姜汤,便站起身去了厨房里,熟练地开始烧开水、切姜片、倒红糖。他把蜂蜜罐子抱出来,舀了一勺蜜糖后瞥见锅盖被蒸汽顶跳了,忙伸手去揭开。勺子上的蜂蜜不慎流了下去,淌在衣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