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63)
符衷扣好了链子,让季垚转过身来好看看有没有系正。符衷被项链的吊坠吸引了目光,他将其掂起来,低头凑到季垚的胸前去端详那枚小小的坠子。坠子是个四方形的镂空小笼,里面装着一枚黑色的珠子,像是黑玛瑙。这样一来,坠子就像是个做工精巧的铃铛,稍稍一拨弄便能听见细碎的当啷声。
铃铛的碎响让季垚觉得有些古怪,他的心忽然又加快速度怦怦地跳动起来了,他有了些绮丽的联想。符衷的脸就距离他的胸脯咫尺之近,正不亦乐乎地打量着那个吊坠。这般认真劲儿让季垚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定然不会是光为了看吊坠才这么干的。软缎袍子服贴地穿在身上,柔软滑润的布料准确地凸显了隆起的胸肌轮廓。
他简直觉得符衷下一秒就要在他胸上啾一口了,忙把他的头推开,退后一步去桌上拿起水杯来灌了一口:“哪有你这样凑得这么近的!你看什么?”
符衷似乎毫无察觉,规规矩矩地回答:“看您的吊坠,看那上面究竟雕着什么花样。”
“芥子。”季垚背对着他灌了第二口冷水,“芥子纳须弥,须弥藏芥子。”
“意思是说里面可以装很多东西吗?”
季垚捏着水杯回头看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你从哪知道的,小混蛋?”
符衷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故而没有作答。季垚把杯子洗干净后放在架子上,抱着手臂朝他走过去,那个吊坠就在他的锁骨窝里晃动:“我问你话!你怎么知道这个吊坠可以装很多东西?”
“啊,长官,我是说‘芥子纳须弥’的意思是小小的芥子能包容世间万物,所以能装很多东西。”符衷回答,他被季垚突然严厉起来的态度骇了一跳。
季垚一言不发地锁着眉头看他,看得符衷心里愈发紧张起来,反思着自己究竟那里做得不对而惹怒了季垚。半晌过后季垚点了点头,说:“无心插柳柳成荫,你倒是无意之中就说出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无可奉告。”季垚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还不能这么随便地就把秘密供出去,虽然符衷很好,但也得保持怀疑。
现在项链还回来了,茶水也上过了,季垚决定送客:“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还想在我这里逗留多久?”
符衷面露难色,如实相告:“长官,我出门太着急,房卡忘了带,而且屋子已经被内外锁住了。”
季垚正要拎起座椅上的毯子,闻言手腕颤抖了一下,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只有个请求,能不能让我在您这里寄宿一晚?”符衷顺水推舟,“上次您家里的安全防护系统出故障了,就是在我那儿睡的。”
“原来你这是找我算账来了?脸蛋这么漂亮肚量却这么小,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都要记这么久?”
虽然季垚仍不留余力地支棱人,但符衷知道他这是在动摇心思了,便道:“别人的大事小事我都记不清,唯独记得您的。大到星星月亮小到黍米油膏,全都往心里头记。”
季垚被他说得心里酥酥的,不管这话里究竟有多少真情,但知少听上去是快活的。季垚确实被符衷的言语打动过,但他并不是流于表面的肤浅之人,并不会因为一两句甜言蜜语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只顾囫囵一头扎进人怀里去了。季垚本就不想赶走他,这会儿有个台阶他就顺势下了:“一席话说得漂亮,谁知道你究竟真心不真心。那就留在这儿,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李林甫还是关龙逄!”
说罢,他没给符衷辩驳的机会,拎起座椅上的毛毯搭在手上,扭过身子进到了卧房里去。符衷知道这是被主人留下了,他先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高高兴兴地喝掉了杯子剩下的茶水。菊花已经完全泡开了,一朵朵张着艳黄的花瓣浮在水里。冰糖融化后甜津津的味道让他心情舒畅了不少,还未到来的明天对他来说又有盼头了!
符衷在浴室里洗漱的时候听见季垚在外面讲电话,后来就骂了人,做到季垚这个官位,让他恼怒的事情可太多了。符衷没敢出门,他拿着毛巾擦掉脸上和水珠,一边听着外面的声音,音量一大他就闭紧眼睛抖了抖。就这么等到声音静下去了,符衷才走出了浴室。此时季垚正把手机关掉后扔进软椅里,抬头正碰见符衷从浴室里出来。
“你看什么?你为什么在浴室里待这么久!早就过了入睡时间了,士兵,还不快上床!再杵在那儿你就给我马上滚出去!”季垚余怒未消地训斥了一通,“要不你就睡客厅里。”
“好的,长官!这就上床去。”符衷忙提着睡袍穿过小厅走入桦木门内,卧房里扑鼻的橡木香气让他顿时心生醉意。
季垚在他后面关掉了灯,设置好防护机制后便近了卧房里,回手把门关严了:“睡觉!”
符衷没有马上上床,他等季垚上床后才掀开被子坐了上去,但没有靠近他。季垚一声不吭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看来是打算在睡前顺顺气,接着他拉开了床头的抽屉,想了想后回头对符衷说:“你睡不着?睡不着去帮我打杯温水来!”
符衷估摸着他是要吃药了,便下床去外面倒来了温水,送到季垚手边去。季垚就着水把手里的药片吞下去,吃完药之后他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关了灯,两人各自躺在各自的枕头上。
“刚才为何那么生气?”符衷在静悄悄的黑暗中问道,“我听到您在外面打电话,所以没敢从浴室里出去。”
季垚吞了一下喉咙,闭了闭眼睛说:“没什么,不过是他们突然缩减了任务组成员名额数没跟我上报而已。不过缩减名额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有更多的人不用跟着我们去受苦受难了。”
符衷默然了一会儿,他拉着被子边缘平躺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上留着一圈白晕的吊灯,说:“看来我要更努力才能拿到名额了。”
“是因为我叫你进组你才不敢退出吗?”
“不是,长官,我本就想加入‘回溯计划’任务组,就算您没有强制要求我,我也会加入的。我想和您在一起,我已经错过了四年,这回我不想再错过了。”
黑暗中谁也看不到谁的表情,季垚悄悄地笑了笑。过了会儿他翻过身去,背对着符衷说:“这是一次历练的好机会,如果你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得懂得抓住机会。”
他们隔了一段时间没再说话。季垚等着药效上来,但他等了好久都没有睡意。符衷睡在他身边,这种感觉让他的神经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首长,”符衷试探着轻声叫他,免得惊扰不可多得的宁静,“您睡着了吗?”
季垚背对着他闷声回答道:“还没。”
符衷扭头看着季垚的后脑,问:“您为什么参加‘回溯计划’?”
“我不是叫你自个儿琢磨吗?问我干什么。”季垚拉起被子盖住肩膀,两条腿在被褥下缩了缩,想给冰凉的脚趾找个暖和的地方。
房间里沉寂了几秒,符衷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轻声说:“让我猜猜,是不是与您的父亲有关?”
这句话好似击中了季垚的心灵,他的后脑勺动了动,然后侧过身来看着符衷的眼睛。他们默默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季垚才转开视线看着天花板说:“你知道我在那个视频里看到了什么吗?”
符衷知道他在说哪个视频,问:“看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黑暗似乎更深了一重,季垚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搁在额头上。他眨动着眼睛像在思考,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才回答:“龙王,或者长得很像龙的大东西。”
“什么是龙王?”符衷被这话惊得抬起了身子,用手肘支撑着。
“你给我躺回去!被子都空了,很冷的!”季垚伸手把他按下去,给他扯上被子来盖住身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惊鸿一瞥罢了。看着和中国的龙很像,所以给它取个名字叫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