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上(205)
“耿教授说当时他的助理们都失踪了,这是什么情况?我无法模拟出当时的情景,毕竟一瞬间丢了几个大活人,然后又同时出现在山顶,听起来有点猎奇。”
“时间,时间的本质是什么?”
“当我们的速度足够快时,时间就能具象化。我们每个人都处于单独的时间空格中,被分割成小房间,如果外力调整了我们的顺序,我会看不见某个人,但那个人仍然存在,只是调换了位置。”
“你觉得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山里存在某种外力作用,分割了教授他们每个人的时间,在那一瞬间,他们每个人都处于自己的平行时空中,所以造成失踪现象。”
季垚在屏幕上画图,他画了一个方格子,在上面分别写上人名,然后再把格子割开,形成四个独立的个体。当他把格子打散的时候,他们就进入了自我世界,别人是无法看到的。
“那又是谁拥有这种外力?”符衷说,“这种情况只是纸上的理论,专家们对此还不能确认,也不认为会存在这种分割时间的力量。”
“这只是猜测,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时间在和我们赛跑,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时间就会赶在我们前头。”
“理论上确实可行,”符衷在季垚的图旁边画上坐标轴,“空间作为X和Y坐标,Z坐标就是时间,耿教授上山作为事件原点,光脉冲从这里发射。”
他很快地画了一条直线,穿过事件原点,说:“向上,形成将来光锥,每一秒每一毫秒都会发生不同的事件,组合在一起,形成变化轨迹,就是一个锥形。”
几个椭圆分隔开光锥,符衷在旁边标注上时间,季垚放大坐标轴,把分开的几个截面挪开,最后说:“在足够小的时间间隔里,每个事件都是独立发生的,相当于无数个平行宇宙。”
“而在那足够小的间隔里,不同的人也被分到不同的宇宙中去,这就解释了失踪的问题。”
季垚靠回去,看着屏幕上的示意图思考,手指捻着丝巾的一角。符衷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下去:“我们现在也是处于平行宇宙中,我们与现代世界保持联系,其实是两个宇宙在联系。”
“嗯,这个是时间局教过的原理,看来你没有白学,上课一定很认真。”季垚笑道,“说起来还有点怀念那些日子,虽然我不来给你们上理论课。”
符衷亲他:“你不知道我上课的时候多想你,想着想着就走神。他们说做梦其实就是平行宇宙中的自己经历的事情,那我们在那个宇宙里已经结过几百次婚了。”
“原来你每天都梦见这些东西,难怪成天喜气洋洋,赶着要去结婚似的,魏山华不知调侃过我几回。”季垚说,他伸伸手臂,歪倒在枕头上。
“我们会结婚吗?”
“可能吧......可能吗?”
绛曲老师入夜后又打了电话给何峦,说火锅已经烧开,快点儿过去坐。何峦说陈巍也要去,绛曲老师愉快地欢迎了,显得很开怀。
陈巍裹了一件皮子大衣,去的时候就看见桌子旁边晃着两条人影,操,原来是卷毛和眼镜。外面下着雪,棚子里烘得暖和,陈巍耙掉头发稍的雪片子,过去给绛曲老师打了招呼。
占堆绛曲很随和,抬手叫陈巍随便坐。棚子有些低矮,上头搭绷着羊羔皮,下面又垫了一层油毡布,门口一挂帘子遮着,热气散不出去,里头就像个火炉。
“这两位是也是我的学生。”绛曲向陈巍介绍卷毛和眼镜,“左边这个是杜郁,右边戴眼镜的是尚璞,你们应该都认识,年轻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绛曲往沸腾的锅里下了些东西,掀开透明的窗户帘子散掉腾腾的水汽。陈巍看看杜郁和尚璞,听了名字才确定他们不是兄弟。
尚璞的眼镜被水汽蒙住了,他摘下来,平时没注意,他的一双眼睛长得倒是动人,一脸的文人气。何峦给陈巍盛了牦牛骨汤,陈巍很快把注意转移到汤中的菌菇上。
他爱吃蘑菇,何峦是知道的,所以悄悄给他多夹了一点。对面尚璞和杜郁在斗嘴,他们天生冤家,吵得脸红脖子粗,可天天还是黏在一起。
何峦喝了一碗汤暖胃,牦牛肉驱寒,花椒和生姜让他全身都热起来。陈巍已经出了汗,平时话多得像打炮,这下却安静地坐着,偶尔拿眼睛瞟何峦。
“老师。”半晌,何峦放下筷子说,“能给我们讲讲下午那会儿是怎么回事么?”
绛曲倒酒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再把瓷碗推到何峦面前:“你们年轻娃子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里头文章太大了,一不小心就犯了规矩。”
尚璞把杜郁的脸推开,撑着木桌边角问绛曲:“老师,依您看,这地下是不是江大王府?”
他问得很直接,绛曲脸色变了一变,闷闷地喝掉一口温酒,扭头看看帘子外面,黑沉沉的,山梁隐在明亮的湖光背后,风从水上过,倒影被吹散了。
“既然你们都在问,那我就跟你们讲一讲。”绛曲说,陈巍这下不吃东西了,挺着耳朵听学者讲知识,“这种情况在我们这边叫过阴船,方才江上那条船看到了没有,那就是阴船,也叫鬼船,是雅鲁藏布江的大王用来招魂的。船头的灯笼用蛟龙的腹皮制成,里头的蜡烛更是有讲究。”
“那蜡烛又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何峦把牦牛丸子舀起来,吹凉了放进陈巍的碗里,给他添了些调料。
绛曲把眼镜上的水雾擦干净,银边愈发闪亮起来,他隔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起:“传说那蜡烛是用龙骨熬的香油做的,耐烧,几十年都烧不完,而且还会有一股天生的香气。”
尚璞把绛曲的话接下去:“神话中有条烛龙,口中衔着蜡烛,蜡烛的光照耀世界。据说就是鬼船上用的就是那种烛油,刚才过船的时候有没有闻到草木的清香?就是那个味道。”
“咱们走到这个地方,大峡谷中没什么人迹的,江大王就把府邸修在了这里,清净。”绛曲喝了不少酒,黝黑的脸上透出红色,“它把这条路坐断了,我们要过去,就必须献祭。”
“那头牛就是拿去献祭的?”一直不说话的陈巍问,他看了一眼帘外,飞雪正在光晕中落下。
绛曲摇摇头:“牛血牛皮只不过是用来敲门的砖块,江大王不吃,它要的是人牲,人的精气对精怪最有利。”
众人面面相觑,尚璞把眼镜从杜郁手里抢回来,狠狠踩他一脚,转头对绛曲说:“所以古时候造工程,要准备不少死囚奴隶,就是为了防备过阴船?”
“死囚奴隶身上的人气太弱了,所以要成群成群地献祭。”绛曲说,“这些人只能对付一下小山小河的大王,要是遇上黄河、咱们雅鲁藏布江这些大山大河的大王,是买不过去的。”
何峦忽然意识到什么,有所顾虑,最后只得小心隐晦地提问:“我们这次过阴船,鬼船上是谁?”
“鬼船上没人,”尚璞说,“而且逆水行驶,很邪门。”
绛曲打断了尚璞的话,他的面色显得有些凝重。何峦本想把这个话题盖过去,谁知绛曲郑重地望了一眼远山的佛寺,淡然道:“这回舍了一位高僧,才从大王手里买到了路。”
桌上忽然沉默了,绛曲说的高僧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绛曲表示遗憾,对着帘外做哀悼的手势,年轻人们都学着他面向高僧坐化的地方垂首默然。
棚子里就搭了他们一桌火锅,顶上吊着一盏灯,影影绰绰,厚重的毛毡子像是从四面八方压过来。陈巍有点热,把手伸到外面去,看雪花落在手心里,永夜的天空始终刻板又静谧。
杜郁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耙耙卷曲的头发,问:“那江大王到底是个什么物事?有人见过它吗?”
“有人说江大王是水里的鱼王,人牲一到就上岸把人拖下去吃掉;还有人说江大王是修炼成精的蟒蛇,平时就趴在水底,有人过路就挡,一个浪头把人拍下去,尸体也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