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洗漱完才下楼,刚下楼梯,便看见耳报神被挂在了护栏上,她眉一抬,诧异问:“你怎么在这。”
耳报神翻起白眼,“昨夜我研究了好一阵,才知道门要怎么开,否则老人家哪知道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那你怎么挂在这呢。”引玉把它拿了下来。
耳报神不情不愿地说:“那狗追着我嗅,我自己挂上来的。”
引玉把它放到柜子上,“难为你了。”
耳报神见她要走,着急说:“你等会要上哪去?可别忘了带我。”
“忘不了你。”引玉摆手,下楼便掀了菜罩,看是面点便懒得热了。
她心里杂绪多,吃完便忘了刚才答应耳报神的事,自顾自地出了门。
好一段时间没有开车,引玉开得小心,好在并未生疏,只是差点闯了红灯。
到邬家,引玉一看车库里多出来的车,便知道宋有稚在,除此之外,邬家似乎毫无变化。
料想邬挽迎不在,引玉下车后便站着抽了一会烟。她拿起烟丝盒一抖,里边烟丝所剩无几,也不知莲升什么时候才会赔给她。
宋有稚其实早看到有车开进院子,那车陌生,不过想来除了引玉,也没谁进得来。
她在屋里坐立不安,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进门,干脆主动开门出去。
引玉没料到宋有稚会出来,她呼出一口烟,笑笑说:“你一个人在家?”
宋有稚在门边站着不动,还是那端庄得体的模样,她一愣,颔首说:“挽迎很早就出门了。”
“我能进去坐坐吗。”引玉又问,态度极其客气。
宋有稚心里有些空,但心知这是她亲手造就。她侧过身,虽然没应声,却抬起了手臂。
引玉稍稍清理了烟杆,才朝宋有稚走去。她踏进屋门,发现符纸全被撕走了,屋里干净,不再有咒术痕迹。
宋有稚走去泡茶,余光暗暗朝引玉瞥去好几次,她不知什么能说,索性什么都不说。
“近来邬家如何,下地的事是谁在做。”引玉到处走动,碰起各处的摆件。
这些东西多是她从萃珲八宝楼买回来的,虽是古物,但她除过晦,不会再招来鬼祟。
宋有稚垂着眼说:“邬家还和以前一样,下地是邬其醒,我偶尔会跟着。”
“邬其醒还想当家主么。”引玉哂着问。
“他……”宋有稚神色复杂,摇头说:“不曾提过了。”
“也好。”引玉不大喜欢那邬其醒,邬家还是在邬挽迎手里为好,否则怕是撑不过百年,就要没落。
宋有稚又看向引玉,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回来住吗。”
“不了,不适合,而且我还有不少事要做。”引玉没有撒谎,留在邬家怕是只会把邬家人拉进旋涡。
宋有稚神色萎靡,小心地倒出茶水,她喉头的话哽着难受,索性还是吐了出来,“昨夜我就想问了,邬嫌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是你们此番回来要找的那个不便多说的人,是吗。”
引玉转身看她,说:“是。”
宋有稚叹气,犹豫着说:“我猜到了,我后来又进了几次禁室,除了邬其遇,灵牌上有那葫芦塔刹标记的,全是高祖辈往上。我猜想,是有人为了找出邬嫌,所以才逐一标记,在邬嫌出世后,那标记自然就没有了。”
她口齿发干,继续说:“邬嫌被他利用了,邬嫌是恨五门没错,但邬其遇死于癌症,并不是她害死。邬其遇的灵牌上之所以也有那标记,我想是因为……邬嫌幡然悔悟,想借此告诉我们一些真相。”
宋有稚是聪明的,不然作为外行人,她如何学得会那些玄门妙法。她如今不恨不怕,一时间想明白了许多。
引玉坐了过去,端起茶杯品上一口,说:“这事,你烂在心里。”
宋有稚愣住,久久才点头。
“我只是回来看看,看完就该走了。”引玉放下杯子。
宋有稚看她起身,嘴欲言又止地张合着。
引玉低头,“想说什么就说。”
宋有稚竟像在征求她的同意,说:“如今邬挽迎也大了,而你也要走,我……”
她有许多话想说,当年她生了死婴,后来虽被迫养大“邬引玉”,对女儿的爱却还是无处寄托。她多年来怀揣敌意,如今覆水难收,敌意全部化作自疚,令她彻夜难眠。
引玉平静看她:“无妨,你说。”
“我……想收养一个女儿,我不是为了把她当成谁,我就是、就是……”
宋有稚打了许久的腹稿,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引玉沉默了少倾,转身说:“我上楼拿些东西。”
她转身转得干脆,刚迈上楼梯,便听见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声“算了”。
宋有稚垂头,泪流不止,她好像大梦初醒,突然就明白了。
她本想说,她是不想让当年没能抒发的爱和热情也烂在心里,但这无非是冠冕堂皇的托辞。
她啊,不过是想弥补当年的自己,但当年被她伤及的小孩,又该由谁弥补?
她不该那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3=
第184章
世间多有可怜人, 或老或幼、或女或男,林林总总,如宋有稚这般的并不少见。
不同的是,宋有稚的怨和怕打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死气的, 她认定这是死局, 从始至今消极应对, 如今虽得清醒,却无法完完全全脱身苦海。
因她每一日都在沉沦, 时刻沉沦,如今已沉至海底, 非衔木填海不可救。
引玉回头见宋有稚掩面哭泣, 只是停顿了片刻, 又继续往楼上走。
她抬手从墙纸上抚过,触碰自己曾经留下的痕迹, 一言不发地回到原来的房间。
不能说毫无变化, 细看便知,这房间比她走时还要整洁, 不光床单的褶子被抚平,就连窗上玻璃也干净得连水痕都没有。
房中熏有香,是她放在柜子里的那一款,闻着有几分像莲升身上的香。但她拉开抽屉,却发现盒上包装完整,拆开的那盒也不见少, 摆明是有人买了同款为她点上。
是邬挽迎吗,还是宋有稚?
引玉移开目光, 走去拉开衣柜, 柜里摆着几个空衣架, 是因为她上次离开邬家时,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但那几天她一直躲在酒店,后来又到鱼家小住,衣料早就腌入汗味,她自己摸着都嫌。
看了良久,她把空的行李箱拉出来,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在扭头时,目光无意扫向床底,发现床下有一滴红蜡一样的东西。
红蜡她见得多了,五门驱鬼除祟,免不了要点红烛,且不说这红烛在慧水赤山也算常见。
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房里?
就算是她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宋有稚又将她当作鬼魂驱逐,那也无法解释,蜡为什么会落在床底。
如果是除祟,明明只要在房里走上一圈就好了,哪用得着爬到床下。
引玉越想越觉得古怪,深知如今的每一个可疑之处都不容放过,当即走到床边,躬身钻了进去。
红蜡滴在床底正中,她得钻进去半个身才够得着。
床底干净,引玉钻得毫不犹豫,一碰才知,那根本不是红蜡,而是血迹。
是因为床底太暗,且又离得远,害得她错认成蜡。
血迹和蜡摸上去截然不同,况且,血迹就算干涸,也能轻易抹去,换作是滴蜡,便得费劲刮上好几下。
引玉半伏在地上,把指尖递到鼻边闻,时日虽久,却还是闻得到淡淡血腥味。
她猜是一周多前留下的,或许就是振和紫拿到铁钉的那几日,只不过,血色怎会这么淡?
光猜如何猜得明白,既然是血,便离不开活躯,只要借此回溯,想来不消片刻便能追踪到留下血迹之人。
但引玉碰了壁,这血迹就和铁钉一样,和这世间断了牵连,所有因果都被抹去。
引玉立刻想到灵命,除开灵命,一周多前能在小荒渚做到这种程度的,可就没有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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