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尚未回神,还偎在莲升身前一动不动,后背又被拍了几下,才说:“好了。”
莲升扶她坐下,心有余悸。
引玉被冷汗打湿后背,周身黏黏腻腻,灵台是不痛了,身上却还难受得紧。眼前莲升平视着她,她哪能闪躲,只好说:“无嫌似乎想我快点恢复,你说怪不怪?”
怪。
最不希望她恢复的,本应该是无嫌,偏又是无嫌舍她灵力,迫使她真身与灵台相融。
莲升拨开引玉颊边湿淋淋的发,说:“她如今又受使役,不知下次清醒会是何时。”
“她所作所为,使役她的人会有所察觉么。”引玉轻吁一口气。
灵台画卷上山水渐露,原是空白素净的,如今站了些许墨色。
随着墨色显露,她周身疲意尽褪,手脚俱是轻盈盈的,是还提得起劲,却有种离壳的错觉。
“不会。”莲升眼中挂虑终于少去一分,“她和使役者的神魂并不相通。”
“也好。”引玉点头。
她像被热水泡软手脚,连手指头都是酥的,百无聊赖地看起雾中红莲,忽然说:“我怕是,要恢复了。”
莲升一顿,弯腰又将额头抵到引玉额前。
引玉勾住莲升衣襟,让她低下头,说:“别担心,疼了我会说,我可受不得疼。”
莲升遮起引玉疼得雾蒙蒙的眼。
“遮我作甚。”引玉想拉开莲升的手,没拉动。
“你看着像在哭。”莲升说。
引玉轻哧一声,悠声说:“我在床笫间哭,怎不见你心疼?”
莲升神色微滞,淡声说:“那是我亲手所为,不能一概而论。”
无嫌约莫又找了半刻有余,她走后,客栈终于恢复安宁,画里画外俱是静谧无声。
但引玉还是没出去,像无嫌那样精明又险恶的,她哪知道是真走还是假走,于是抱着木人静坐不动。
莲升唇抿得紧,若有所思。
引玉嘲弄:“你猜是无嫌要找我,还是她背后之人想找我?”
她眯起眼猜测:“二十三年前,我被你带到小荒渚,无嫌等人曾来晦雪天四处翻找,多半也是为了找我,是想斩草除根么。”
莲升面色凛凛,坐下朝池中一拨,拨得潋滟圈圈散开。
池里的鱼果然像是饿极了,不管莲升手中有无鱼食,只要水面一动,就会成群结队地游了过去。
这些鱼不会饿,根本是引玉故意画成这样的,难怪连木头都被追着啄。
莲升收手,淡声说:“你天刑尚未受完,却忽然消失,白玉京就算要找你,也不必用这样的法子找,更不会将晦雪天折腾成这样。我原以为你和无嫌有私仇,如今估不准了,她看起来不想你死。”
引玉垂眼,“我和她能有什么私仇,我懒得与旁人计较。”
莲升说:“我出去看看,你再待一阵。”
引玉从善如流,见那身影从画里踏出,才懒懒散散打了个哈欠,说:“她还是不愿怀疑灵命,当年不为我开脱,如今想着法子替灵命开脱?”
耳报神哼了一声,僵着的木眼珠终于转上了一圈,阴阳怪气道:“这人么,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看你俩就是一个瓶一个盖,般配着。”
“不会说话,大可以装哑巴。”引玉把手指卡进木人嘴里。
“真是……”耳报神鼓起气道:“岂有此理!”
片刻,画卷外传来莲升的声音。
“可以出来了。”
引玉也拨开迷雾从画里踏出,落地时又一个趔趄,幸而有莲升在身前挡着。
客栈果真乱如废墟,门窗俱破,桌椅还缺胳膊少腿,这一张张的,要么被撞飞老远,要么被冲上悬梁,在半空摇摇欲坠地挂着。
楼梯塌了大半,掌柜的柜台被掀翻,藏在后边的烂猪头滚到了门外,在雪下结了一层霜。
店小二……
店小二已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
楼上被踩得嘎吱响,但木梯坏了,谢聆停在上边不好下来,沉声问:“刚才谁来了?”
莲升仰头,不答反问:“你如何开的门。”
谢聆不大自然地说:“我翻窗去了隔壁,从隔壁门出来的。”
莲升索性弹指,将谢聆门上的术法撤了。
引玉扶着栏杆,想往楼上走,压着声说:“楼上如何?”
“有几处被翻找了一通,我藏息死遁,逃过一劫。”谢聆话音微顿,继续说:“你们早料到有人会来?”
引玉漫不经心地应声,腰上一紧,被莲升带到了楼上。
莲升松手,环顾四周说:“是你见过的。”
谢聆瞳仁紧缩,五指用劲拢起,手上竟还握着那长命锁,他口舌干燥地问:“谁?”
“把康香露带走的人。”引玉说。
谢聆气息一滞,他知道的,当年设坛的人初到晦雪天,曾也这样不管不顾地翻找一通,场面何其熟悉,但他没料到,那人又来了!
他心乱如麻,连忙问:“她来找什么?”
引玉往房间走,闻声扭头:“找我。”
谢聆更是心惊难掩,一时间联想颇多,可他还没得及多问一句,便又被一道气劲撞进屋内。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会知道。”莲升面色不善,自打觉察到那依稀的禅意,眉头至今未展。
谢聆早猜到这两人身份非同一般,但事情还是出乎他所料,未等莲升替他关门,他自己将房门锁上,盘腿凝神去了。
回了房,引玉长呼一口气说:“无嫌怕是还会再来,这地方我们还待得住么?”
“你那画不是挺好待的。”莲升脚步一顿,看向脚边的火盆,火也不知是何时续上的,盆中炭烧得噼啪响。
她抬腿,往盆沿轻踢,淡声:“出来。”
烧得正旺的炭火顿时熄灭,一只鬼从里边连滚带爬地现身,模样丑得惊人,可不就是夺了店小二躯壳的那只鬼。
店小二瑟瑟发抖,见两人安然无恙,才像是吃了定心丸。
他本是想去抱莲升的腿,扑了个空,索性伏在地上说:“就是她,我起先跟踪掌柜到望仙山下,就是差点被她弄死的,幸好有了前一回的经历,这次我也使劲儿跑,我把活躯埋到雪下,来了一计金蝉脱壳,堪堪躲过一劫!”
引玉坐着,好整以暇地看向脚边,说:“得亏你嘴严。”
“严!”店小二磕头说:“小的嘴巴严着呢,二位仙姑可千万别把小的卖了!”
“你躯壳在哪?”引玉把木人放到桌上,这玩意梆硬,一直抱着怪硌手的,“你这张丑脸,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店小二连忙说:“在雪里呢,我这就去挖出来!”
他刚要穿墙出去,扭头为难地说:“掌柜若是回来,这、这我该如何交代,二位仙姑还、还住这么?”
“实话实说便是,其他用不着你操心。”莲升弹指,金光落在盆中,焦黑的木炭顿时烧得通红。
也就半刻,店小二还真把埋在雪里的活躯挖了出来,那躯壳差点被其他鬼占走,幸好他快上一步,往壳上一躺,把魂塞进去了。
刚从雪里挖出来的身子,那叫一个惨烈,周身全白,身上没有哪处是不结冰霜的,身上衣裤变得梆硬,活像是死人诈尸。
路上有不少人匆忙路过,个个都是慌手慌脚。
有人说:“今年封城也太突然了,比往年早了许多,我本还想出去避避难的,如今避都避不开了!”
“可不是么,今年不知是哪家倒霉,得离那厉坛远些才是,姑且先在庙里待上一日!”
那些人好似落荒而逃,又因店小二周身雪白,差点没看见他,就要从他身上踏过去!
店小二挤眉弄眼,脸上薄薄一层冰霜登时碎开,露出有血色的脸面来。
差点从他身上踏过去的人陡然顿住,脚是收了,上半身没稳住,一个倾身便扑了出去,那人惨叫:“诈尸了,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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