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耸入天的像,的确会给人一种泰山压顶的错觉,好似在这小悟墟中,它便是法则所在。
不过如今再见到这座石像,莲升的心境已与昔时不同,那时她被困瓮中,许多事都不清楚。
如今再见,只觉得此像高大非高大,威严非威严,禅性非禅性,里里外外分明只镌刻着灵命的欲求。
从为自己立像起,灵命的心便不再纯粹,牠的诸多妄念已是深藏于心。
引玉走到石像前,负手仰观,见莲升意图腾身,按住她的肩说:“我去。”
她踏着石像直奔颅顶,待到顶巅时,险些被天上瑞光灼瞎眼,低头时毫不意外,这像的颅顶确实是被凿空了一块!
石像硕大,单这头颅,怕就能把莲池里的水全部盛完。
引玉累及,便坐在这像的颅顶边,踩着“灵命”的额朝下看,只见莲升那身影,比蝼蚁还小。
以前时灵命借石像以纵观小悟墟,将其下万事万物纳入眼底,眼中众生不及蝼蚁,当能视作草芥。
“明珰。”莲升忽然喊了一声。
那声音传到天穹时,已轻得好似蚊蝇。
引玉一跃而下,本想问莲升喊她作甚,但刚落地,便听见石像里传出轻微响声。
叮铃。
倒不像铜铃摇晃,而像是被什么小东西冲撞了几下。
“什么声音。”引玉侧耳细听,“刚才的动静,定也是像里的东西折腾出来的。”
莲升皱眉,朝石像顶端瞥去一眼,问:“上面如何?”
“和我们设想的一样,颅顶被掏空了,想来全被做成了石珠。”引玉还在分辨像里的声音。
莲升颔首,然后缓缓将手探到像里,验明无甚危险,这才迈了进去。
引玉紧随其后,进石像后一个仰头,便看见有一缕念好像飞蛾扑火那样,正一下接一下地撞着铜铃。
那是一缕念。
是归月留下的。
作者有话说:
=3=
第141章
念有形, 就好比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半空中那身穿黑裙又披散着银发的,可不就是归月。
在轻撞了几下后,那念又以气吞山河之势, 一鼓作气猛撞上去。原先的叮铃声陡然变作灌耳当啷, 震得引玉和莲升两耳嗡鸣。
引玉吃痛地捂住双耳, 下巴仰到极致,只为看清那缕念。
的确是归月, 原先她和莲升在白玉门外听见的声音,也的确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幸而这次早有准备, 引玉很快便屏住了五感, 使得双耳受到的伤害远不及刚才重。
这得是用尽全力, 又得是不顾死活,才撞得出这般声响。
就算是以前灵命还在小悟墟的时候, 这口钟也不曾像今日这般响。
“归月。”引玉喃喃, “她的念怎么会在这里,她撞钟作甚。”
看仔细后, 她更是心惊,要撞响灵命的钟,哪是易事,这是灵命的心钟,旁人要让它响,得费上数倍心力不止。
正是因为这样, 归月的念才会千疮百孔,看着比渔网还破, 哪里比得上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
“或许她早就把念撇在这了, 之所以撞钟, 是想引人发现。”莲升揣度。
整座白玉京有两个晦雪天那般大,要想叫人知道,光靠叫喊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撞钟于这一念来说,无异于飞蛾扑火。
“她从何时开始撞,难道撞了有……二十年之久?”引玉诧异。她定定仰视,看着那单薄人形一下接一下地撞钟,越撞,身影越薄。
薄得比青烟还不如,也许出了这石像,被瑞光一照,就会化为虚无。
“不过,”莲升淡声,眼底的光微微一颤,分明是有所动容,“念如果没有魄力支撑,莫说撞钟,就算什么也不做,也维持不了十几二十年之久。”
引玉怎会不知道,观香满衣和云满路的念,此前若非全被无嫌镇住,想必早就烟消云散了,后来解了封禁,单是露面动上几下,便一副要散的样子。
“归月她……”她心跳如雷,“还活着。”
“不错。”莲升颔首,眉心微微皱起,“魂为气,魄为体,魄力在,则表明躯壳还在世。”
引玉的心蓬勃跃动,只是她还有些许不解,说:“她无疑早早就离开了白玉京,既然能离开,又何必在这里留一缕念。”
“问她。”莲升说,“她必定留了话。”
“我想也是,我招她下来。”引玉抬手,也不知那念得撞昏到何种程度,明明她们闯入石像已有多时,念还是没有发觉。
“再撞,可就要散了。”莲升敛了目光,转而又环视起石像内壁。
当时的魔气已不复存在,像内布置无甚变化,似乎在她带着引玉离开白玉京后,灵命也不曾回来。
“归月。”引玉施出画卷。
长卷如丝帛般朝天卷去,冷不丁将归月的念缠了个正着。
还在撞钟的念被吓了一跳,惶恐垂眼,可在看清腰上的画卷后,不等引玉收画,她自个便俯冲而下,冲得比鸟雀还快。
归月认得这画,归月的念自然也认得。
引玉索性收了画,张开双臂想将归月接住,心觉那薄薄的念要是磕着碰着,可不就要烟消云散了。
撞钟时,归月的念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如今俯冲而下亦是。
不同的是,刚才她双眼无光,似乎迷惘到连自己为何撞钟也不知道,而此时,她那混沌迷瞪的眼已然大亮。
除却念上的裂纹,其实归月的念算是毫发无伤。
这念还是归月以前的模样,可想而知,在分出这念时,归月还不曾受到伤害。
也好,引玉心想。
归月的念没有扑向引玉,让引玉接了个空。她轻轻盈盈落地,一瞬便变作猫儿身,绕着引玉踱了半圈,毛茸茸的脑袋直往引玉腿上蹭。
引玉微微一愣,原先的失落被一扫而空,心口挤满酸楚,就算是以前在白玉京时,归月也不曾这么蹭过她,顶多贴着她绕上一圈。
那猫儿可太难哄了,性子虽然不傲,却娇得很,要她拿出好酒,才勉勉强强挨着她坐。
可如今这猫只是一缕念,而非归月本身,又如何蹭得着引玉,这念只稍稍靠近一些,便要从引玉腿上穿过。
引玉心中悲喜交加,低头说:“归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猫儿的念微微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此地撞钟,等的到底是谁。
引玉刚要弯腰,腿边的猫儿便拉长了影,又变回人身。
银发黑裙的念一动不动站着,良久才遮眼,轻轻吸起鼻子,说:“等了你好久,这小悟墟怎会这般寂寥,以前这大钟一响,就会引得好多剃头的过来,如今我撞破头,才见得到你。”
“这正是我们想问的。”莲升淡声。
归月的念这才看到引玉身边那红衣仙,登时收敛了神色,想必如果是猫儿姿态,一对耳已完全往脑袋上塌了。
她虽然没在莲升手里吃过苦头,可因为此仙掌管的是天地戒律法条,她心底不免忌惮,每每看见这仙,都忍不住摆正姿态,只有在和引玉闲谈时,才敢多说莲升几句。
“呀,是莲仙大人。”归月的念小小声说。
引玉不语,她多想抬手一抚归月的发,可惜碰不着。她只能将这缕念上下打量,想找出当年那血灾发生的缘由。
“归月”难过不到半刻,念恰如其主,气极时单单是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上一阵,就能忘却苦恼。
她一双眼忽然变得精亮,双手往身后一负,故意做出世外高人之姿,卖起关子慢悠悠道:“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么。”
看对方神色轻松,引玉却不免难过,一个是当时还未经历苦痛的念,一是也许身受重伤的猫儿仙,也不知如今的归月是不是和这念一样,时时苦中作乐。
“为什么?”引玉顺着她的话问。
“归月”笑得狡黠,明明千疮百孔,姿态却好生轻松,得意道:“正如你以前和我说,弩下可逃箭,我想,只要我一直藏在这石像里边,就一定能免去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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