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想起来,梦里那诘问她的红衣仙可是一步一朵火莲,哪是会怕冷的,于是哂着说:“您这样的,一定不需要暖床人吧。”
“手给我。”莲升这才抬掌,声音里没点情绪。
引玉把手放了上去,触及对方掌心温热,舒适到轻舒了一声。
她不由得往莲升那边倚,又一副闲闲散散站不直身的模样,说:“手这么暖和,心是不是也热。”
莲升心说,热么,那是因为谁。
她不反驳,甚至还顺着引玉的话“嗯”了一声,说:“心肠热,不是你说的?”
“倒也是。”暖这一下就够了,引玉收回手,转而往伞柄上握,把伞往对方那边歪。
她说:“就算没有神仙护佑,这地方也不该变成这样,后面来设厉坛,挂小悟墟宝铃的人,一定没少当推手。”
莲升淡淡“嗯”了声。
“偏都是在我走后发生的。”引玉懒声,睨着莲升说,“看起来,有人原先就盼着我走啊。”
话中的“人”,指的自然是旁人,可莲升还是沉默了,唇紧闭了一路。
沿途屋舍无一例外,墙上都挂了空白画卷,画上无灵无祟的,也不知此前的声音是打哪儿来的。
引玉手脚还在痛,这回真是痛得寸步难行,肩往莲升那一撞,咬着牙关半晌说不出话。
莲升早把伞倾了回去,被撞得肩上雪一散。她突然停下脚步,定定站住。
随之,引玉掌心被塞进一物,是被焐热的伞柄,又见边上人低了身,竟蹲到了她腿边。
裙摆被拉起,那冷风是丁点不客气,全朝她腿上招呼。
被风那么刮着,她踝骨竟丝毫不难受,只因被细长五指裹着,寒意受驱,也就没那么疼了。
引玉弯腰,把伞往莲升后背上打,踝骨暖了后,那懒散劲儿沿着筋脉渐渐扩开,压根不想动弹。
“好些了么。”莲升头也不抬地问。
“好些了。”引玉被伺候得心安理得,慢悠悠说:“鱼老板屈尊降贵,我又欠您几分。”
莲升站起身,不冷不热斜她一眼,接回了伞说:“省得你叫苦不迭。”
引玉寻思着自己也没怎么喊痛,但如今示弱要紧,省得被抛在半路,连连点头:“是呀,鱼老板真是大善人。”
晦雪天城中和外沿当真像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外边到处都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城中却灯火通明,连个乞食的人也见不着。
寻客栈时,遥遥传来呜咽声,像是鬼祟哭嚎,再一听,哪是鬼哭,分明是螺号在响。
大半夜的,吹螺可不是明智之举,是会招鬼的。
引玉望向声音传来处,不明白这晦雪天到处都是鬼祟,怎么还有人敢在这时候吹号。
还没听仔细,一双温热的手捂上她双耳。
还能是谁,当然是莲升捂的。
引玉侧头,不解地睨了过去。
“别听。”莲升凑到她耳边,温热气息挟着潮意。
引玉只觉得耳垂似被含着,明明滴水未沾,却已是湿淋淋的,连带着一颗心也变得水涔涔。
她被拉着往墙边倚,只能偏头朝远处看去,看见一行人步伐轻快诡异地走来,看起来像在跳傩舞。
但显然不是,那行人身穿白衣,样式看着有点像丧服,脸上也未戴傩面具,只是走得大摇大摆,所以看起来像在舞动。
为首的人左手提灯,右手捏着螺号,那呜呜鬼咽就是从他那传来的。
古怪的是,他手中灯盏亮着的不是明光,而是一丛幽蓝鬼火。
对引玉来说,这场景倒不陌生,此前的世界里也有过这样的记载。
这叫提灯吹螺,也算是一个找替死的法子。
生人为病者找替,不是什么光鲜事,放在之前的世界,可是人见喊打的。
偏偏这一行人声势浩大,不光没在半夜出行,还在大路上堂而皇之地吹螺号。
想来在这人人都能修仙的世界,没人不清楚这阵仗的用途,可这行人吹了一路,也没有受到阻拦。
作者有话说:
=3=
第51章
到底是找替之术, 听见螺声的寻常人,无一例外都会心神恍惚,陷入魔怔。
雪夜本就凄寒,此地阴气又盛, 那呜咽声一起, 周遭生气更显单薄, 更像鬼祟巢窠。
一缕生气倏然蹿近,观其跌跌撞撞, 分明是被螺声蛊惑了神志。
这并不稀奇,若是召不来生魂, 倒显得这行人大动干戈却能力不济, 巧的是, 来的生魂面容熟悉,竟就是白日在道观里上香的妇人!
“难怪她脸上有水厄纹, 一副将死之相。”引玉惊诧。
她本也没有守过什么慧水赤山的规矩, 缘已至此,不帮便显得她冷漠薄情了。
引玉作势要走, 捂在她耳上的双手一松,转而将她拦腰勾住。莲升勒她勒得紧,她是一步也迈不开,被拘在了角落灰暗处。
只见,妇人的生魂已跑到提灯者面前,只要她出手夺走灯盏的火, 便会成为那个替死的鬼。
此时再拦,为时已晚!
妇人猛往灯中一攥, 好似饿鬼夺食, 匆匆把幽蓝鬼火塞入口中, 用力往下一咽。
吞了鬼火,她脸上水厄纹更甚,入腹鬼火好似还将她烫得难受,她嚎啕着,四处乱撞打滚。
为首那提灯者回头说:“事已成,回去吃酒。”竟是心满意足,满脸笑意。
引玉扯开莲升的手,“拦我作甚?”
莲升平静如常,“这是在天道的眼皮下,不好左右凡人命数。”
“我出手也算左右凡人命数?”引玉哼笑,“谪堕一事我已知晓,还以为离开那地方,便是一身轻松,逍遥快活。”
“你可能不知道。”莲升又将她重新勒入怀,这回更是紧,“你虽离开白玉京,但仙辰匣上还有你的名。”
仙辰匣?
在梦中,引玉似乎听说过这么个东西,似是记录神佛生平和职务的玩意儿,承的是天道的旨意。
莲升的气息柔润温热地落在她后颈,略显不解:“谁也抹不去你的名。”
引玉微缩脖颈,微怔后竟展颜一笑:“天道不舍我?”
她又拨开莲升的手,转身逼近,四目相对,挑谑道:“那又如何,来到这,您变得好拘谨。”
莲升不恼,她知道这人又在步步为营地引她入瓮,从前是,现在也是,那落在她身上的浮浪目光,分明是天罗地网,叫她避不得、逃不开。
她淡声:“拘谨是自然,此地叫慧水赤山,不是先前那个叫小荒渚的世界。”
远处那行穿着丧服的人欢天喜地,成了事后,哪还像刚才那样齐齐走成一列,早分得零零散散,甚至没打算把妇人的生魂送走,全然没把别人的命当命。
屋檐上啪嗒作响,似乎有野猫跑过。
提灯的人没将这动静放在心上,摆手说:“诸位都到康家吃酒,不醉不归啊!”
没人应声,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一行人,竟都惊愕失色地看向他。
提灯人正困惑着,忽听见身后妇人的生魂发出厉鬼般的嘶嚎。
如今这妇人是出魂之姿,又被刚才的海螺声蛊惑了心智,自以为成了恶鬼,得吃旁人命火才能摆脱亡灵之姿,所以才会出手夺火。
既然将自己视作鬼怪,要是撞上威胁,像鬼那样嚎啕也不足为奇。
可是,是谁冲撞了她?
提灯人猛一转身,只见有一女子死死扣住妇人的魂,还硬生生将其咽下腹的鬼火从喉中抠了出来!
那女子是从檐上飞身而下的,穿的是一袭黑裙,面容在明暗间模糊不清,经鬼火一照,才见她面上画了极浓的妆。
粉面红唇,眸光又冷冽逼人,看起来是位凶悍的主。
早在听见那屋瓦噼啪声时,引玉就觉察到有活人靠近,但没想到,此人出手竟如此迅捷。
她还抵在莲升身前,寸步不让,睨过去后,对着莲升侧耳说:“来人了。”
莲升索性不动,淡淡“嗯”了一声。
那女子揉碎手中鬼火,往妇人背心一拍,妇人的魂就像气球般飞迸而出,硬生生被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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