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微滞。
众人纷纷作答, 有的人宁愿亲属长眠, 也不愿自己被忘记, 但也有人,只要能见到身边人睁眼,管他变成什么样,都能全心接受。
莲升呵气,平淡道:“回去后,如果你们带来之人还是睁不得眼,又不怕他变成其他模样,便再来康家求医。不过,需提点一句,醒来脾性大变者,必不能长久,还盼你等慎重思索。”
当即,有人磕了个响头说:“多谢大人,我不奢求他醒来还能记得事,只要他能睁眼,我的天就不算塌,他要是不能长命,我、我便随他去!”
“我所言,你们记着就是。”莲升说。
“大人且放心,康家都交代过了,此番回去,我们定不会将这里的事说出去,今日就当没有见过大人!”另一人说。
莲升这才惦记着佝偻起腰,和这些人一同离开康家。
就算是金光入体,失的魂也没那么快回来,所以人是怎么来的,就得怎么带回去,众人背的背,抱的抱,迎着风雪艰难前行。
轰隆一声。
众人纷纷望向天际,只见晦云间有亮光闪过。
明明此地不下雨,只下雪,这些人却司空见惯般,敛了目光继续前行。
雷不知劈向了何处,总之不在晦雪天。
也正是在亮光掠过的那一瞬,莲升觉察到,白玉京的禁制略有松动,她那一缕被困在京中的神思,竟又与她有了感应。
莲升当即明白,划破穹窿的哪是寻常雷电,分明是劫雷,也只有天道自己的劫雷,才破得开它的禁制。
莲升当即想到引玉,但引玉有她的术法傍身,劫雷必觉察不到。
她跃至喉头的心得以下跌,但眉目间的浓云还是不散,也不知这是谁的劫雷。
电光再亮,天边乌云镶上亮边。
莲升不敢迟疑,唯恐一个犹豫,便又要与那缕神思错开。
康家宅子外,众人蹒跚而行,走在最后的佝偻身影却忽然消失,好像被风卷跑了。
转瞬间,莲升已不在晦雪天,而是在白玉京前,只见那白玉高门上有流光浮现,耀耀夺目,这便是禁制松动的迹象!
她的那缕神思有所感应,化作金光撞近,在碰到门上那无形禁制时,轰一声被弹开,陡然又没了影。
莲升神色不善,抬掌朝禁制贴近,还差几寸,就能碰上那变幻的流光。
却见,白玉京里电闪雷鸣,隆隆声惊天撼地,遍天的瑞光竟被旋涡般的浓云遮掩,一道劫雷劈云而下,直直袭向天门禁制。
莲升急忙避开,心不由得滞下一拍,只见劫雷穿过禁制,直贯人间!
追还是不追?
犹豫间,电光消失不见,就算飞身赶去,也来不及了。
莲升抿唇,干脆朝天门禁制拍去一掌,不想那若有若无的间隙已经消失,她那缕神思又不知落在何处了。
如果是寻常惩戒,一人只承一道,这三道劫雷也不知是不是劈的同一人。
莲升还是不安,她无暇多想,纵身跃回人间,哪还有闲心再变成柯广原。
不光没变,她还直直落在客栈门前,这要是被撞见,连鬼祟都会被吓跑。
帘子一撩,风雪呼呼往客栈里钻。
店小二拿着刻刀在桌角比划,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抬头才知是莲升。
他猛拍心口,小心翼翼说:“仙姑回来了,康家那边……应当没有识破吧?”
“自然没有。”莲升望向楼上,见客栈完好,这楼下楼上的人神色平静,确认劫雷没有落在此处。
既然是劫雷,过处必定寸草不生,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能被烧成灰烬。凡人肉身若是挨了天雷,转瞬便会化作尘烟,连骨头渣都无处可寻。
“可有听见什么动静?”莲升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被那凛凛目光一盯,当即动不敢动,连忙说:“没、没有什么动静,就和平日里一样。”
莲升颔首,走到楼上方知谢聆已不在屋中,房里的生气快要消失殆尽,想来出去已久。
她走到自个门前,推门而入,屋中空荡荡,不见引玉身影,耳报神倒是在。
莲升如受雷劈,后颈连着背狂冒寒意,神色全冷了下去,伸出食指将耳报神勾起,问:“她呢。”
耳报神悬在半空,幸好领口勒得紧,否则它那木头身定要从中脱出。
它被遗落,本就不爽至极,如今又被拎着,当即哼出一声,说:“一个弃我不顾,一个又玩弄我这木头身,都是没心没肺的,你俩不般配,还能跟谁般配。”
“引玉去哪了。”莲升把耳报神提到眼前。
耳报神看她面色森寒,才知如今开不得玩笑,讷讷说:“我怎么知道,她自个儿走的,别问我为什么不追,我要是能走,也不会在这了。”
“我找她去。”莲升放下耳报神,匆匆下楼。
耳报神还能怎样,委委屈屈在桌上躺好。
店小二听见脚步声,心觉诧异,不知仙姑这上上下下的所为何事。
不过他不光腿脚灵便,脑子也灵光,那念头一转,恍然大悟道:“您是要找另一位仙姑?她到画里去了!”他抬手,朝壁上的空白画卷指去。
莲升那猛跳不安的心终于寻找归处,但余震仍是令她心口发麻,她当着店小二的面穿入画中,果真觉察到活人气息。
稀薄墨香混在其间,根本就是引玉。
再见活人入画,店小二已是波澜不惊,慢吞吞刻下一刀。
画里仍是那些景,莲升觅着引玉的气息前去,见琼楼高阁,彩灯交相辉映,若非此地一点热闹动静皆无,乍一看还挺像凡间。
一路过去,她自然也见到了那凭栏侧卧的美妇,也看见了美妇手里的春光图。
她原就心急,也气,在看见画上春色后,一颗心砰砰跃动,更是愠意满目,好似她的担心全作东流。
美妇翘首眺着一扇敞开的房门,神思间好像有万语千言。
莲升盯她不动,见她那红唇一启,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辨其口型,分明是“香满衣、云满路”。
说完,美妇露出怂恿之色,噙着笑挥手,似在催莲升过去。
莲升转身,还没踏进屋,便见到镜台前坐着个熟悉身影。
镜前之人所有察觉,回头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可不就是引玉。
引玉一心盯着铜镜,差点听不到身后动静,她误以为有生人闯入,气息都屏住了。
“让我好找。”莲升从不知道自己的愠意能消失得这么快,那身影才撞入她眸,她的一切焦思全被抚平,转瞬间心宁如水。
引玉手中还拿着银梳,见状往下一放,问:“还以为你要迟些才回来,我总觉得此地还有隐秘,便进来一探究竟。”
莲升走到引玉身后,拾起那柄银梳,将对方披散的头发一梳到尾,说:“我方才觉察到白玉京的禁制有松动,便上去一看,你可知我为何急匆匆回来?”
引玉扭着身,仰头打量莲升面色,好整以暇地问:“倒是看不出你哪儿急了,急一个给我看看。”
她那微扬的尾音分明就是烧红的弯钩,不顾旁人死活,吊得莲升刚静下来的心又跃向喉头,让未灭的心火烧上眼梢。
莲升面色虽冷,但眼梢泛红。
引玉话音方落,周身轻腾,竟被揽到了那镜台上,撞倒了不少脂粉盒。
瓶瓶罐罐落地无声,只衣料摩擦着簌簌作响。
引玉屈起一条腿,挨在莲升腰侧,抬手按向莲升洇红的眼尾,打趣说:“莲升,眼急红了。”
莲升冷着脸逼近,说:“九重天上有三道雷劫劈落,穿透门上禁制,直贯人间,我生怕其中一道是冲你而来。”
一瞬,引玉哪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念头,皱眉道:“白玉京上一个仙都没有了,那劫雷是朝着哪去的,你看清不曾?”
“要是能看清,我何必急哄哄回来找你。”莲升把引玉那在她腰边捱蹭的腿按了下去,又说:“劫雷是天道的念,形影难追,不是我能跟得上的。”
引玉垂眼寻思,后颈贴着的铜镜太凉,双臂环在莲升颈上,靠上前说:“天道降雷这事,怕是与它封锁白玉京有关,天道要降罪之人,非同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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