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爬行的痕迹。”莲升说。
那长长一根,又是蜿蜒着的,可不就是蛇留下的。
龙娉多半是怕被人发现,所以不走地面,反倒是攀着泥壁而行,是有几分聪明,可惜不多。
引玉笑了,她被灵命玩弄于鼓掌多时,又见识过无嫌的缜密心机,如今见到龙娉这蹩脚的躲法,竟像在看笑话。
她抬眉说:“看痕迹还算新鲜,既没有被吹散,也没有被风沙遮掩,她不久前一定又回来了一趟,你我嗅不到气息也不足为奇,藏息之术又不难学。”
“寻常蛇是会择一洞穴常居,除非遇到威胁,龙娉虽然是妖,到底也算蛇,这习性想来难改。”莲升弯腰往里走,“进去看看。”
引玉扶着泥壁徐徐前行,没想到这洞不过是外面窄,里面挖得可太宽敞了。
莲升施了金光,洞里顿时一片敞亮,里边一地狼藉,既有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碎骨,又有金银和纸钱香灰。
引玉压根不想往里多踏一步,停在外边捡了一截树枝,将一团东西慢腾腾地挑了起来。
软趴趴,还挺长,分明是蛇换下的皮。
怪的是,这皮断了一截,不完整。
“没有气味。”引玉眉头紧锁,哪料到自己竟还有捡蛇皮的一天。
莲升回头,从袖中取出枉死城那两只妖给她的锦盒,开盒便见里面蜷成一团的蛇皮。
按理来说,得是锦盒里这一团的时日更长些,但锦盒效力不同寻常,使得盒中蛇皮还是崭新。
两团蛇皮上花纹大小和走势一致,根本就是同一条蛇蜕下的。
莲升细细对比,说:“是她。”
“看来她还是会回来的,也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值得她念念不忘的。”引玉轻呵,勉勉强强又往里迈了几步,想在这一地狼藉间找到归月的痕迹。
莲升也在四处翻找,用木棍将堆叠在一起的杂物一件件挑开,说:“她应该不敢舍弃归月的躯壳,寻常凡人的身躯,根本不如仙躯好用。”
“我想也是。”引玉皱眉,“但此地有蛇皮不假,她就算夺舍归月,也不会将自己的躯身弃之不顾,想必她的蛇身和归月的身就在一起,这样到了要蜕皮的时日,也好更换躯壳。”
“等她回来。”莲升丢开树枝,未将搅乱的东西放回原处,想来以龙娉的性子,连东西被人碰过也发现不了。
引玉颔首,转身往外走,实在受不了洞里的憋闷。
她穿出洞穴,扯好斗笠的垂纱,说:“以前这山丘外的河道还未干涸,蛇穴居此地也不奇怪,如今是数里找不到一滴水,也不知龙娉怎么过得下去。”
莲升也洞里出来,平淡说:“可别小看了妖怪。”
引玉垂着眼轻轻一嗤,神色难辨地说:“是小看了,我根本想不到,归月会栽在她的手里。”
“那两只妖说,龙娉有一双能蛊惑人心的眼,如果碰上,还是谨慎些为好。”莲升望向空无一人的黄沙地,说:“趁她还未回来,去找找当年许千里留下的痕迹。”
引玉颔首,她心中略有不安,如今眼前全是黄沙,也不知当年的痕迹还在不在,干脆说:“不如去问薛问雪,省得一通乱找,还找错了方向。”
“也好。”莲升转身,垂在身侧的手倏然一抬,似乎凭空拽动了什么东西。
引玉没留意,只是掀起斗笠的白纱,她眼底总是含情,在这黄沙地里缱绻似水。
莲升一顿,伸手想把那白纱捋好。
引玉偏头避开,似笑非笑地看她,说:“怎么还不给看,我如今乏着呢,想看清楚点,借你消消疲意。”
“借着了?”莲升拢起手指,方才她碰了不少秽物,暂不会用这只手去碰引玉,“可别忘了有借有还。”
“少说两句,这地方热着呢,可别矫枉过正,把我心火点着。”引玉终于放下白纱,嘴角笑意顿时变得模模糊糊。
莲升默不作声,沿着河道往回走,心说,也不知点着的是谁的心火。
两人方回到村落所在,便听见马蹄声远远传来,两匹纸扎马嘶嘶叫唤。
引玉循着辘辘声望去,见远处尘沙扬天,两匹马拖着车飞奔而来。
马跑得飞快,薛问雪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
薛问雪根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想扯住缰绳勒马停住。
可惜这马是纸扎做的,不听他使唤,不论他怎么拉扯缰绳,马也不见停。
“这样也好,省得还得找过去。”引玉走到路上,好在头上戴着斗笠,否则她定要被这遍天的尘沙堵住口鼻。
薛问雪见半路上走出来一个人,吓得脸色煞白,再一看那身形和衣着和仙姑极像,忽然又定下心。
两匹马没有撞上路中央的人,在咫尺外倏然停住。
阮桃在车厢里瑟瑟发抖地问:“马要带我们去哪呀,仙姑不是让我们在原地等么,如今可怎么办。”
“是仙姑。”薛问雪回答,赶紧从马车上翻了下去,打量起附近屋舍说:“仙姑可是发现了什么。”
阮桃从帘子里探出头,果真看见仙姑,心头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两步便从马车上下去,还躬着腰想把她的僵背下来。
可她那身板哪里承得住,且不说,僵的手脚可不是那么好弯曲。
“此番招你前来,是有一事要问。”引玉稍稍掀开白纱,说:“你之前是如何得知许千里和妖同归于尽的。”
薛问雪一愣,半晌才说:“他自毁灵台,那迸溅开来的灵力,好比天雷降世,我见那地方被夷为平地,一瞬就明白了。”
“你甚至不是从旁人口中听说。”引玉皱眉,想起方才一路过来,也没见着什么看着像是被夷为平地的地方。
这不移山是连绵不绝的山脉,如果真要夷为平地,那应该很显眼才是。
薛问雪明白,仙姑是想找到那个地方,他望向远处山脉,搜索枯肠地辨别当时事发之地,良久才抬手一指,说:“应当是在那一边,是在不移山外沿。”
“带路。”莲升说。
薛问雪召出飞剑,腾身便站到剑上,说:“仙姑随我来,只是……时日久远,不知那地方有无变化,或许我也不大认得出了。”
“无妨,去找就是。”莲升见桃妖眼巴巴地盯着她,还一副想跟又不敢开口的模样,索性说:“坐回车厢去。”
恰好那僵还在马车上试探着迈腿,腿还没迈下,就被阮桃推了回去。
阮桃兴高采烈,一心觉得,她应该很快就能见到猫了。
耳报神被薛问雪落在车厢里,哼哼唧唧地说:“也好,我也在车上待着,省得吃到满口沙。”
薛问雪御剑而行,莲升和引玉便坐在车厢前,策马尾随。
车轱辘掀起的黄沙几乎与天同高,乍一看,好像天上垂下泥黄纱障。
薛问雪还是找了一阵的,这不移山连条路也寻不着,山丘沙地又都长得格外相像,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
还真是在不移山外,离龙娉的巢穴约莫有个三里远,远远便能看见地上有个好似劫雷轰出来的深坑。
薛问雪倏然停住,说:“就在那一处,这阵仗寻常人万是凿不出来的。”
引玉提裙往下一跃,不紧不慢走到深坑边沿处,看了一阵后,干脆踏了进去。
薛问雪收了飞剑,神色复杂地说:“我认定许千里在此和妖怪同归于尽,是因为那中央有他的断剑。”
引玉步至正中,果真看见有半截剑插在泥石中,除这半截剑外,周遭再没有其他打斗痕迹。
莲升走近,弯腰触碰断剑边沿,循着剑身抚至泥面,淡声说:“许千里的确是爆体而亡,这痕迹不是天雷砸出来的,换作天雷,这坑只会更深,更加惨烈。”
引玉本还以为,能给林醉影带回喜讯,没想到许千里当真死了。
她环顾四周,皱眉说:“真的是龙娉吗,如今只知道那妖实力不弱,否则许千里根本无需走到自毁灵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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