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蓦地取出归月的铃铛,猛晃数下,越晃心越沉。
这法器与归月牵连极深,如果归月就在附近,它的声音必会变得清脆无比,铃也会恢复往日光亮。
可如今,铃铛变也未变。
也就是说,归月的躯壳也许根本不在洞穴中,不知被龙娉置在了哪一处。
“放她。”引玉传心声说。
龙娉觉察远处有人,以头抢地往泥里钻,硬生生把自己从走地蛇逼成了打地蛇。
在龙娉那截断尾近要消失在地面时,莲升的金光倏然逼近。
金光明明有着能将万物五马分尸之力,却只是不轻不重一刮,刮掉了龙娉数片蛇鳞。
底下有狭窄地道,那地道想来是龙娉早就挖好了的,且还只能容蛇身穿行,当是逃命之用。
龙娉到底躲藏了二十来年,对逃命一事,已是熟能生巧,她屏息飞遁,一瞬就没了影。
引玉本是倚在山石上坐着,此时才不紧不慢站起,说:“她没有用归月的躯壳,但她既然要借归月藏身,那身躯应当不会太远,或许就在这附近。就和此前商议的那样,暂且叫她不知道,是我们故意放她一条生路,等会儿悄悄跟去,找到她其他巢穴。”
“不难跟,她那逃生的地道总不能挖到天涯海角。”莲升凝视起远处的黄泥地。
就在龙娉方才消失的地方,泥地上多了个洞,是被龙娉撞出来的。
“她看到你特地留给她的东西了。”引玉轻轻一哧,好整以暇地说:“昔日白玉京上那些敬仰你的仙,知道你心肠这么坏么?我还料你为什么偏要把那截断尾带上,原来是要用在这。”
莲升收了目光,不紧不慢地往洞里走,顺道抬臂,朝掌心吹去一口气。
掌中金莲变作飞絮,附在了洞壁,照得山洞敞亮。
那截断尾就悬在半空中,用一根丝线吊着。
莲升扫去一眼,低头又看向满地的狼藉,可惜还是没能看出端倪,龙娉似乎是空手而归。
她淡声反驳:“我这也算得上坏心?龙娉做过的恶事数以千计,这么吓唬一下,连她的零头都不及。”
“是了,你是莲仙么,自然是出淤泥而不染。”引玉在洞外应声,提裙蹲下,轻轻触碰地上龙娉撞出来的三指宽的窄洞。
洞边有龙娉的落鳞,这鳞像鱼,又和鱼不同。
这成了精的蛇,鳞上有着有别于其他蛇妖的纹,或是打旋,或是横条,又或是菱纹。
而龙娉的竟是罕见云纹,生来如此,也难怪她入魔般想化身神龙。
莲升转头说:“染不染,还不是全由你说了算。”
引玉往洞里眺去一眼,这才走了进去,借金光四处打量,嘲谑道:“龙娉果然是先回的不移山,后来才到扪天都,那一路可谓是吃穿不愁。如果这洞当真如此简陋,她没理由大费周章回来,洞里一定藏了东西。”
“没有生息,亦无死气,不知藏了什么。”莲升知道引玉在忧心什么,说完一转手腕,掌心又绽出一朵金莲,那莲分作金光无数,纷纷往地里钻。
一番找寻,一无所获。
莲升收起金光,说:“这么找就好比大海捞针,不如先追她,她如果真的警觉到有巢不敢回,便只能擒捉逼问了,不过看她也不像是会老实作答的。”
“我想也是。”引玉轻呵一声。
莲升转身,说:“她受了伤,一路必定会留下血迹无数,循着她的气息走。”
“便如你所言。”引玉颔首。
这洞穴是在不移山的最南端,再往下走,可就是高岭和断谷,龙娉要是往那边逃,无异于自寻死路。
好在龙娉的气息并非南下,而是朝北径直离开不移山,沿着官道一路飞奔,途径数十里远,一路不曾停歇。
龙娉是会躲的,净往生息聚集处躲,直接潜到了一村子里,那村子熟悉,可不就是薛问雪指过的那座。
村中住有不少人,那纷杂生息无异于染缸,硬生生将龙娉的气息给埋没了。
可想而知,龙娉原先身上就有伤,并且伤势不小,或者说,只比一息多上一点,否则怎会被金光一刮,就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此时村中还是灯火通明,四处有鸡鸭在叫,也有犬吠,一些人坐在屋外忙活,为谋生不舍昼夜。
引玉遥遥望了一阵,说:“龙娉躲得这般轻车熟路,看来没少来,此前过来时没找到她的行迹,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她能在这附近躲这么多年,总不会一直愚钝。”莲升平静道。
“村中腥味极浓,还得进去一探。”引玉皱眉。
莲升却弯下腰,往泥地上一捏,捏起一片落鳞,说:“果然是常客了,她早料定别人在这地方觅不着她的气息。”
“她的鳞?”引玉探头打量,“何时的?”
莲升摩挲了几下,拉住引玉的手,往她掌心上放。
引玉一看便知,这鳞上根本没有血,且又极为黯淡,想来脱落已有一段时日,和刚刚掉在洞外的几片明显不同,不过鳞上的纹路倒是一样的。
“果然是我们草率了。”引玉五指一拢,险些被蛇鳞锋利的边沿割到手。
莲升往村中走,模样倏然大变,红裳白罩衫变作粗布麻衣,长发也用粗布条系在脑后,一张脸平平无奇。
她忽然扭头,往引玉眉心点去,点得引玉措手不及。
引玉还未来得及出声,一低头,便见自己身上的衣裳也变了模样。
“之前村口那杀鸡的说,李家会猎蛇,如今恰好缺件衣裳,进去问问。”莲升淡声开口,入戏入得分外快。
引玉微愣,哧地笑出声,说:“在小荒渚只待了二十三年真是委屈你了,你合该继续扮那鱼家家主,日理万机,天天同人周旋。”
“不这么说,别人怎会信。”莲升走到村中,沿着灯火通明的长街一路前行。
村里人不少,见有人路过,都纷纷抬头打量一眼,许是因为平日里进村的外来人本就不少,所以看见这生面孔,也无人觉得稀奇。
莲升看似也不像是头一回来的,姿态坦荡至极,忽然停在一户正在宰杀山猪的人家面前,说:“不知村里有没有饲蛇的?”
杀猪的没应声,坐着嗑瓜子的妇人仰了头,看了莲升一眼,说:“饲蛇的没有,但李老头子倒是有一手擒蛇的本领,就连那一人宽的大蛇,他也逮得回来。”
“这么厉害,敢问李家往哪儿走。”莲升说。
妇人吐了瓜子壳,抬手往远处指去,说:“你就沿着这路一指走,看见院子里有晾晒蛇干的,就是李家。”
“多谢。”莲升朝引玉投去一眼。
引玉慢悠悠跟在后边,那姿态和她一身皮囊极不搭调。她朝周遭扫去一眼,肩抵着莲升的肩,说:“龙娉总不能把自己变成蛇干晾晒。”
“看看便知。”莲升说。
这村里晾晒蛇干的只有一户,整个村也只那一户熄了灯。在旁人都在为了生计彻夜不眠时,那户人早就睡得鼾声大起。
院子的栅栏压根未叩上,轻轻一推便能推开。引玉走到院中,听着那如雷贯耳的鼾声,打量起满院的蛇干。
应当都是要入药的小蛇,看模样都不像龙娉。
引玉想起,此前村口那人说,姓李的把巨蛇悬在房梁,也不知硕大一条蛇挂在头顶,那人怎么睡得着。
作者有话说:
=3=
第138章
院中晾满蛇干, 远远望着好像挂了麻绳无数,其间腥味浓重,又夹杂些许死气,偏偏妖气难觅。
龙娉在藏踪匿迹上的确有一手, 否则以她那脾性, 如何苟活得到如今。
这气息混淆的村子, 就是天然的屏障,护了她或许数年、十数年的周全。
“满院同类的尸, 她如果是躲在此处,也称得上冷漠。”莲升冷淡道。
“你看这数以百计的蛇干里, 有没有她?”引玉问。
满院各式各样的蛇干, 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在屋中响亮的鼾声中, 莲升的目光缓缓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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