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引玉看向归月。
归月轻灵灵往外一跃,身量还不及白玉门的一块砖高,落地便盯起高门,半晌没动。
当年她被天门驱逐离开,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门里遍地的尸已经不见,檐上地上滴血全无,只是太静了些,静得好像独她在天上之时,她寻遍四处,费力叫喊,也无人应声。
归月还是没有往里迈步,那时候她被天道驱逐,在门外窥见假象,还以为白玉京重回昔时了,靠近一探,才知是禁制。
是天道的谎。
“禁制已破,安心进去。”引玉在她背后说。
归月这才迈入其中,当真轻轻松松便穿了过去,门内是一尘不染,整座白玉京寂寂无声。
阮桃将耳报神夹到腰带下,赶紧跟了上去,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唯恐冒犯仙人。
归月看见高塔,那塔立在列缺公案上,将仙辰匣取而代之,塔顶紫电奔走,似通天道意志。
她讶异问:“那是什么。”
“魂塔。”莲升遥望魂塔,施出一缕风,令塔上铃铎摇曳,说:“我把白玉京上众仙的尸都收进塔里了。”
归月一愣,久久才说了声“好”。她快步奔去,又嗅又蹭地绕塔走了一圈,一举一动全是深深的眷恋。
她忽然停步,猛一个转身,呜嘤一声蹿回天门边上,两三下便爬到顶,坐在上边纵观四处。
白玉京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她果然是想回来的。”引玉仰头,见瑞光洒在猫儿黝黑皮毛上,照得猫通体发亮,一双眼尤亮。
有瑞光照耀,归月身上的伤也好得快,虽还不能完全复原,却已能化出人身。
莲升在底下问:“还想上哪看。”
猫儿张望四周,喜是喜,忧也是真的忧,白玉京果然再无旁人,好寂寥。
她感觉灵台温热,也不知是不是被瑞光晒烫了,周身竟轻盈盈。
不,是伤势渐好,灵台裂纹正在缓缓消失。
白玉门上,乌云踏雪的猫儿身量渐长,那皮毛一褪,便褪作玉肌粉腮。
哪还有猫,只那银发黑裳的仙斜坐在门上,星眸弯弯,笑得何其机灵。
引玉也跟着笑,说:“归月,门上景色如何。”
归月低头打量自己,转瞬便化回猫身,从白玉门上一跃而下。
阮桃心惊,匆忙抬臂去接。
作者有话说:
=3=
第177章
她从地上来, 又回地上去。
扶摇直上是九万里,俯身便是入泥尘。
归月回到白玉京,哪单单是为了看白玉门,她都盘算好了, 但就是不说。
猫儿的心思, 岂容得旁人猜。
通体黝黑的猫落在阮桃怀中, 扑得阮桃往后趔趄,差点连人带猫跌倒在地。
怀中猫柔软机敏, 好像方才那银发黑裳的女子,不过是昙花一现。
“回到天上就迷糊了, 不说话了?”引玉其实无心说笑。
归月偎在阮桃怀中, 说:“门上景色好, 远远能看到宝殿和仙湖,既望得到清风台, 又看得见小悟墟。”
引玉不说话了。
莲升转身, 万般心绪隐下眉头,掩在心头, 说:“想去哪,便去。”
一路聒聒噪噪的耳报神竟良久没有吱声,它是木头雕的人,却不是木头做的心。
白玉京很静,此时更静。
阮桃其实还是没想明白,这白玉京为什么非来不可, 但她看见归月笑,心里便也想笑, 笑即是好, 这是极好的事, 为什么仙姑闷闷不乐?
她不曾将心头血往归月身上想,只觉得困惑,不是还没找到那心头血么,仙姑此前明明还焦头烂额,现下怎就不急不忙了。
她在心下问谢音,谢音却说,世间苦厄,不懂是万幸。
阮桃还在苦思,怀中猫儿倏然一动,竟跃了出去,她伸手没能捞着,心里莫名失落。
又好像不止失落,她的心被拧成一团,好痛。
平日役钉的痛是皮骨痛,如今却是由里往外,痛得莫名。
猫儿轻巧落地,飞快蹿向远处,她既要看冰雕的廊柱,又要看倒转的亭台,要看遍地玉琢的花,也要听流水。
若非此地寂寥,似乎还真和从前一样,这般景色她百看不厌,爱极了。
除了落花流水,白玉京上还有扑棱的水晶蝶。那蝶没有灵智,风过即生,生而不知寿终病死,所以就算白玉京上空无一仙,它也还在此地。
猫儿一见,就追蝶去了。
引玉和莲升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好像闲庭信步,就好像白玉京初成之时,此地再无旁人,她们便是此间主人。
可惜白玉京从来不独属任何人,它是慧水赤山的白玉京,是世人的白玉京,是三千世界的白玉京。
它看似是有边有际的一方土地,实则浩瀚无穷,四荒八极皆是它。
阮桃心慌地跟着,天宫景色落入眼底,她不由得想,她这平平无奇的俗尘木头身,真能在天宫扎根么?
只一走神,她便落后归月许多,连忙喊:“等等我,归月,归月!”
一声声“归月”没能把猫儿喊住,猫儿跑得随性恣意,心里洋洋得意。
引玉本也想喊她,话未出口,心想算了。
跑吧,再跑快些,让风追不上,苦痛也追不上。
两条腿如何比得过四条腿,归月转瞬就没了影,只剩蝴蝶在原地盘旋。
“她去哪了啊。”阮桃四下张望,担心归月跑丢,可转念一想,在此地走丢的只会是她。
“别急,带你找她。”莲升说。
引玉呵出一口气,吐出的全是纷杂心绪,她只管往小悟墟走,良久才说:“你说,怎偏偏是她,她又怎甘愿如此。”
远远望见塔刹和石像,便知小悟墟已近,里边铃铎晃动,叮铃声接连不断,声音里蕴有绵绵禅意。
莲升不答,只是说:“上一次回来,小悟墟不曾起风。”
多半是猫儿拨响了铃铎,她与铃缘深,又曾在小悟墟待过一段极为寂寥的时日。
小悟墟中无甚玩乐,要想解闷,就只能玩儿铃铛了,铃铛会响,当作是有人和她说话。
那时,她画符贴符,把所有塔刹摸了一通,又踩过石像的头,早不将小悟墟当作不可冒犯之地。
小悟墟的铃铎,自然是想玩就玩。
“她真是百年如一,不曾变过。”引玉说完,才觉得归月和那碧根莱菔,是有那么几分像。
莲升仰头看向飞檐,檐下原挂有她亲手系上的法铃,后来法铃应缘一摔,恰好落在归月脚边,不得不说“缘”这一字,当真玄妙。
所有缘都是既成的因果,或许归月本就属于小悟墟,只是弯弯绕绕,如今才回来。
莲升忽然说:“俗世就是俗,只会随年月越来越俗,不是它本性败露,而是它本当如此。所有差的,脏的,坏的,必会随着世人的一番摸索而逐一呈现。”
“所以呢?”引玉侧头看她,低笑说:“你还不如和我说经。”
莲升步入小悟墟,沉心静气道:“而身怀至纯心头血之人,是逆世而行,尘世越俗,她的心只会越干净,他们是世间良药,是杆秤上不可估量的一粒粟。我们是俗人,又怎会清楚她所眷所图。”
“也是。”引玉想到猫儿的平日举动,不由一哧,顿时心清。
正如莲升所言,有的人看似身远红尘,其实脱不了凡俗,但有的猫么,好似离不开红尘,其实超然物外。
阮桃的腰带下,耳报神不想听那拐弯抹角的,悲欢离合看多了,心说该来即来,何不爽快一些,直接说:“两人打什么哑谜,当初薛问雪要把气运献给灵犀城,你们大大方方说他求死,如今那猫要求死,你们倒是不敢说了。”
引玉不是不敢,是不愿。
她沉默少倾,伸手在木人头上弹了一记,说:“你懂什么。”
耳报神不会痛,眼珠子转溜溜地说:“老人家懂你俩不舍,你就说是不是。”
引玉不语。
而莲升朝铃声前去,也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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