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冬青自知房里没人,却还是敲了门才进去,就好像上别家驱逐厉鬼那般,还得先同家仙打声招呼。
在楼上走了一圈,吕冬青一无所获,压根没能找到吕一奇和吕三胜留下的痕迹。
他心一沉,好不容易抓住的那点儿希望又变得飘忽游离,他甚至开始怀疑,吕家的易命扶乩是不是出了错。
看吕冬青神色颓然地下楼,邬引玉并不惊讶,只是走到窗边捻了点烟丝,抽上一口问:“吕老需要到院子里走走吗。”
“多有打扰,我到外面看看。”吕冬青没有拒绝。他杵着拐杖,脚步本就不稳,如今在楼上看了一圈,愈发无心力支撑,双腿绵软无力。
“无妨。”邬引玉跟了出去,甚至还大大方方地介绍说:“这是百年的枇杷树,若是结果了,可以给吕老送去一些,甜得很。”
“多谢。”吕冬青周身紧绷着,眸光四处扫动。
邬引玉又说:“菜园荒废了许久,听说自从爷爷走后,那一块地便闲置下来了,边上倒是腾出了个地方圈养鸡鸭,绕过去就能看到邬家的神堂。”
这些吕冬青都是知道的,他和邬苍柏斗了多年,两人不至于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一见面便免不了要针锋相对地吵上一番,约莫是命里合不来。
他那时得知邬苍柏有种地的喜好,还曾多次嘲讽,说什么让邬苍柏别下两际海,改在家里下地得了。
没想到,邬苍柏后来生了一场重病,人直接就病没了,紧跟着,邬家连着换了几任家主,直至换到邬挽迎,吕家和邬家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待要走到神堂前时,邬引玉特地朝鱼泽芝投去一眼,磨磨蹭蹭地挪到对方边上,屈起手肘撞了过去。
“作甚。”鱼泽芝压着声问。
“亲近亲近。”邬引玉言之成理。
“只会这样亲近?”鱼泽芝睨她。
邬引玉收回手,放慢声音说:“那肯定不是,下回试试别的?”
神堂门上的鸡血没有抹净,如今天色黑,院子里的灯又不怎么亮,不是特意留了心眼的话,是注意不到门上那点血迹的。
偏偏吕冬青一点线索也不想放过,在门外缓缓弯腰,伸手往门上一抹,扭头问道:“引玉,此处怎么会有血。”
邬引玉不着痕迹地朝鱼泽芝睨去,半遮半掩道:“不瞒您说,我刚用了搜魂术,那只鸡在院子里游走了一圈,四处冲撞,无意间撞到了门上,后来昏昏沉沉的,就死了过去。”
吕冬青瞳仁一缩,却不是因为邬引玉用了这等术法,而是因为,就连这样的搜魂术,也没能把吕三胜的魂找回来。
“那只鸡如今何在。”他立刻问。
邬引玉抬手一指,“厨房里呢。”
眼看着吕冬青带着人匆匆入室,邬引玉还是不急不躁的,她确信吕冬青不可能找得到吕三胜的魂。
毕竟,魂可是那团墨气藏的。
鱼泽芝把肩并了过去,目视着前方说:“我以为你会隐瞒。”
“隐瞒只会徒增龃龉。”邬引玉露牙咬住烟嘴,咬字模糊地说:“邬挽迎天天尽心尽力地维系五门关系,我要是搅浑了,他非得气昏不可。”
“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二人的关系有多差,原来你还是会考虑他。”鱼泽芝说。
邬引玉摇头说:“那不行,邬挽迎好得很。”
寻常人哪会这么夸人,尤其这还是明面上的亲兄妹。
鱼泽芝侧目打量邬引玉神色,发觉对方所说似乎是发自真心。
“况且,我就算不说,吕老也总会知道的。”邬引玉眯起眼,明明烟窝里连烟丝都没一点,却还要咬着,含含混混说:“在这点上,我没做亏心事,说了也无妨。”
鱼泽芝没接话。
邬引玉眼波流转地横过去一眼,声音拖得老长地问:“怎么,鱼老板担心我呀。”
这一声“呀”真是又轻又快,像雏鸟掠水。
鱼泽芝不咸不淡地哼笑,说:“随你怎么想。”
也不知道是谁在给谁留钩子,都是抓着杆的,谁也不愿当鱼。
吕冬青便赶进了屋,看见厨房里还真躺了一只鸡,那玩意已经发凉,但浑身还不算太僵,应当才死没多久。他大胆地翻看雄鸡身上羽毛,又检查它的头部,果然发现了血迹。
他心里其实隐隐有气,毕竟这搜魂的法子很容易酿就大错,而邬引玉做这些前,可未曾和他这长辈提过一句。
跟在他身后的人说:“吕老,这鸡……”
“刚才都检查仔细了吗。”吕冬青将目光别开,不再看案板上那只死鸡。
刚才说话的人回答:“都看仔细了,没有找到三少爷的魂。”
吕冬青定定望出厨房,寻思着整个邬家,也只余神堂并未查看了。没探寻完,他哽在喉咙的那口气便还悬着,索性说:“去看看邬家的神堂。”
那边,邬引玉料想吕冬青定要执意搜完邬家的每一个角落,便先一步把门打开了。看着吕冬青带人回来,她恭恭敬敬说:“吕老请。”
吕冬青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后,才迈进邬家神堂。
和吕家不同,这邬家的神堂空得离奇,就连供奉之物也略显寒碜了些,幸好香是燃着的,灵案擦得也算干净,才不显怠慢。
吕冬青把罗盘和桃木剑交给身侧的人,在香案上取了三支香,就着烛火点燃,然后小心将香插进了炉里。
他一眼就在灵案上的诸多牌位里找到了旧友的名字,心情委实复杂,随着邬苍柏的离去,那点不畅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偶尔听到或是看见这个名字,还会泛起不舍和想念。
上了香,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吕冬青这才接过罗盘和木剑,在房子的四角处俱洒上符水和糯米,盘腿往地上一坐,开始寻魂。
邬引玉没有进屋,只是环着手臂站在外面看,时不时咬一下那绿玛瑙烟嘴,好过过牙瘾。
那暗沉沉的绿色倒是衬她,显得她那张脸白得不像活人。
没想到鱼泽芝也不进去,也光是站在外面,但她和邬引玉不同,邬引玉看得漫不经心,她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专注得好像她才是屋中的寻魂者。
一番搜寻下来,吕冬青依旧一无所获,被身侧的人扶着站起身,喉咙里压着一缕希冀的那口气荡然无存,他摇摇欲坠,手脚颤抖不已。
扶乩的警示怎会出错,那上了吕倍诚身的东西怕是厉害得很,都让他双眼流血了,怎还会做出不准确的警示?
吕冬青近乎无望,心觉他的两个孙子可能真的回不来了。他赤红浑浊的双眼终于泛起水色,活了八十来岁,头一回如此无力。
他转身走出神堂,进去时自己杵着拐杖,出来时边上要是无人搀扶,兴许连一步也迈不动。
邬引玉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在看见老人落泪时,心下不免一惊。她沉默了一阵才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吕冬青直视着邬引玉,破罐子破摔那般,竟用微微颤抖的语气质问:“引玉,一奇和三胜当真不在这里吗。”
他还是怀着一丝渴盼的,到现在也不信吕一奇和吕三胜已去。
“不在。”邬引玉只能这么说。
一顿,她又添了一句:“我不明白扶乩的结果预示着什么,但他们的确不在这,至少,我至今还没找到。”
吕冬青颔首,静默许久后竟微微躬身,哑声说:“今夜多有打扰。”
邬引玉把吕家人送到门外,又目送他们离开,转身看鱼泽芝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打趣问:“鱼老板是打算在这过夜么。”
鱼泽芝解释:“我的车在吕家。”
邬引玉想起来,鱼泽芝的确是坐着她的车从吕家过来的,这么一来,鱼泽芝是不是又得借她的车回去了。
她双眼一眯,放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说:“鱼老板故意的么,想我送您回去啊?”
“劳烦。”说这话的竟成了鱼泽芝。
邬引玉才明白,为什么鱼泽芝那么热衷于听别人的诉求,原来这声“劳烦”还怪动听的。她心情好了些许,大方道:“行,这一来一往的,我可就真不差您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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