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揽起耳报神下车, 才刚站稳,就看见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扑而近, 大的那只是金毛,小的自然是鱼素菡。
鱼素菡平日不爱说话,饭也不爱吃,模样瘦瘦弱弱,檬檬要是立起来,能将她完完全全挡住。
她狂奔过来, 差点将那不合脚的拖鞋甩飞,满脸写着“焦急”二字。
“慢点跑。”莲升不制止她, 只怕她摔着。
鱼素菡一把抱紧莲升的腿, 小声说:“你这次回来好快。”
莲升摸起鱼素菡的发顶, 推起她的脸往引玉那边转,平静地说:“喊人。”
鱼素菡如今已经不是那么怕引玉了,目光虽然往边上躲了一下,却还是叫出了声:“姐姐。”
“这几天家里怎么样,课上得如何。”莲升低头问。
鱼素菡掐自己掌心掐了半天,嘴里鼓着一口气,双颊圆滚滚的。
“说话。”莲升往鱼素菡背上轻拍。
鱼素菡从未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此时将嘴里一口气尽数吐出,竟说:“没好好上课,忍不住让窗外看,想你回来。”
莲升沉默了数秒,温和从容地问:“还有呢。”
“纸傀又坏了两只,这次不怪我。”鱼素菡仰着头眼巴巴地回应。
引玉得鱼素菡叫一声“姐姐”还挺高兴,说:“不会让她怪你,坏了再做就是。”
鱼素菡听着声往引玉那儿瞧,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穿花裙的小木头人。小孩是不擅长表达,但心里所思所想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正如此时。
引玉当即把耳报神往她怀里塞,说:“这一路上它没少提你,催着要回来跟你玩儿,你先带着它进屋。”
鱼素菡抱紧木人,紧张兮兮地盯着不动。
半晌,耳报神动静全无,她戳起木人眼珠子,纳闷地说:“它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显灵了吗。”
引玉没应声,知道耳报神定还念着无嫌那事。
就算是手上蚊子包,也不能说忘就忘,更何况是人,且还是予它喜怒诸多的人。
“进屋吧。”莲升轻拍鱼素菡头顶。
鱼素菡到底是五门后人,在这等玄之又玄的事情上耳濡目染许久,拉起莲升的衣角便说:“要黄纸。”
“要黄纸干什么。”莲升手往身后一背,给她变出了一张。
鱼素菡拿了黄纸,抱稳木人就往屋里跑,檬檬撒丫子跟上。她边跑边喊:“它不说话,我给它烧点纸钱,它心里一高兴,就会显灵了。”
这是真把耳报神当鬼神供着了。
耳报神挣都挣不开,鱼素菡这一跑,它被颠得好似脑汁都在晃。它头晕目眩,勉为其难地开口:“别烧了,省得又烧坏两个纸傀,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哄得显灵的,下次要想和我说话,就先把家伙拿来,让我看到你的心意。”
“什么家伙?”鱼素菡手里还捏着黄纸,进门便在厅中翻找打火机。
耳报神幽幽地说:“就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啊,能看见很多小人,还能发声的那个。”
鱼素菡恍然大悟,黄纸也不烧了,带着耳报神直往楼上走,小声说:“你要是长有手脚就好了,还能和我拼乐高。”
耳报神也想,可这哪是它想得来的,它故作兴致索然,“没意思,我变个术法就拼完了,上次你给我放的那个动画片倒是不错。”
鱼素菡鲜少有同龄的朋友,她听这木头人的嗓音脆生生的,讲话也动听,不光将它当鬼神,更是当同龄朋友了。
她低头打量木人,见那双木眼珠又要合上,拧开门把说:“我给你放上回的动画片,你刚才不说话,是在外面不高兴了?”
耳报神寻思着,这小孩还挺有眼力见,伸出一根枝搔了搔耳朵,“谈不上高兴不高兴的。”
进了卧室,鱼素菡把木人搁到桌上,还把平板也立好了,坐在一边托起下巴说:“我在外面也不高兴,外面危险,坏人坏鬼多得很。”
耳报神听鱼素菡语气闷闷,伸长了枝去够她的脑袋,说起来,它来鱼家两次,竟从未见过鱼家的其他人。
它清清嗓子,说:“要说危险,那危险可是无处不在,家里家外都一样。外边的人么,是好坏参半的,稍加分辨就好了,好人未必就好,坏人未必就是坏透。”
鱼素菡鲜少提及以前的事,更不会去回想,每每想起,她都会被吓到不敢动弹,浑身冒冷汗。
在她心里,鱼泽芝是厉害,可活人和鬼神、和生死,亦是不能抗衡的。
而今立在她面前的,可不是寻常木头,这是一只家仙,模样还长得精致可爱。
鱼素菡牙关一松,伏在桌上郁郁不乐地说:“爸爸妈妈就是死在外面的,那车子一下就被掀翻了,火焰窜了很高。”
耳报神微愣,继续用枝蹭鱼素菡的头,别扭却神气地说:“过去就过去了,我可是见过世面的家仙,有我在这,里里外外都没有危险,你记着讨好我就成。”
它也不知道鱼素菡的两个辫子是哪只纸傀给她系的,比马尾巴还潦草,它勉为其难将那皮筋一解,枝当梳子用,给她重新扎了两个辫子。
小木头打小就在这木头壳子里,自己的头发从未梳过,不过它虽然没有吃过猪肉,好在看过猪跑,两个辫子扎得还挺有模有样。
鱼素菡伸手把镜子拿近,脸上浮起笑,说:“你比阿大扎得好看。”
“阿大是谁。”耳报神白眼一翻,心说这对比能不好看么。
鱼素菡往门外指去,说:“就是那只穿小熊皮套的。”
果然是纸傀,还是个穿了皮套,没正经手的,这能梳得好看?
宅子外,莲升还没进屋,接起电话说:“东西拿到了?喊个跑腿送过来就成。”
引玉靠在车上,还在用灵识寻觅灵命的行迹。
灵命的魔气也就出现了半刻,眨眼便匿藏得干干净净,就这么一现一隐,叫人估摸不准,牠究竟有未发现业果的真假。
罢了,牠总不会按捺得住三天。
挂断电话后,莲升收好手机,说:“夜里别睡太熟,我担心灵命会有动作。”
“怕是一沾枕头就不省人事了。”引玉笑说。
“我让人送点东西过来。”莲升说得含糊。
引玉眉梢微抬,“什么东西,能让我清醒一晚上?”
莲升淡哂,牵她手说:“你见到就知道了,你会喜欢。”
引玉抬起闲着的手便去勾莲升下巴,好整以暇地说:“我喜欢的不是在这么。”
“喜欢也得排个一二,有多有少,有前有后。”莲升不躲不闪,被勾了下巴只是冷冷淡淡地睨过去。
引玉啧啧打趣,“说得好像你好不容易才在我心里占到一席之地,好可怜啊莲升。”
莲升轻叹,“你又曲解我。”
“逗你开心呢。”引玉慢吞吞往屋里走,中途朝鱼素菡亮灯的卧室投去了一眼,语气淡下来说:“无嫌这一走,五门和晦雪天的役钉都消失了,阮桃身上的估计也没了,只有我还在受役钉的苦。”
听到“役钉”,莲升便慢了脚步。
引玉身上的役钉还是替莲升承的,她就是想莲升愧疚,要莲升心疼她,所以故意提了一嘴。
她往莲升身上一挨,笑盈盈地说:“背我呗,身上疼着呢。”
“这会儿又知道痛了?”莲升停住,定定看着引玉,她神色间没有丝毫厌烦,只有恼。
少倾,她双眼一闭一睁,双掌撑到膝上,说:“上来。”
引玉如愿以偿地伏了上去,没等莲升站直,她就暗算一般往对方后颈亲,还亲出了声,亲昵得光明正大。
莲升差点站不稳,不咸不淡地说:“看你也没有多疼,单是不想走路吧,干脆从现在到明天,你这双脚都别想沾地了。”
引玉晃腿,伏在莲升肩头低低地笑:“行啊,你想点法子。”
两人刚进门,就有纸傀把门关上,那傀还送上拖鞋,服务当真周到,也不知道是从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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