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住莲升的手,一言不发地看她,片刻决绝跃出,带着那绕身的画卷直降千丈!
这窄窄罅隙中沙石疾旋,就连城市中的什么铜铁废片也在其中,一不留神就会被刮个遍体鳞伤。
灵命的气息遽然而现,那气息本该非寒非灼,此刻陡生变故,一呼一吸都变得锐利凛烈,像是受心绪所扰。
牠表面故作的平静毁于一旦,气息一乱,疾旋的沙石铁片便更能伤人于无形。
牠饥不择食,却没料到此间还有生灵,还是对牠的灵台跃跃欲试的生灵。
这生灵有天净水相助,捣得牠魔气纷乱,灵台不安。
引玉俯身往下,循气息而去,轻易就见到了那变作男身的灵命。
灵命神色几变,就好像无嫌当时,游走在失控的边缘。
耳报神它……
当真在试。
小小一只耳报,别说吞天之能,怕是连那能令风云变色的本事也没有。
它从观喜镇来,孑然一身,好在擅长苦中作乐,才没变成神挡杀神的恶鬼。
引玉看见灵命的神色时而变作死寂,时而震怒惶恐,时而又神气活现,就好像那壳子里足足有三个魂。
事实绝非如此,死寂是牠的伪装,震怒是牠的本心,而神气,出自耳报神。
去过慧水赤山的耳报神果真不一样,如果这一世它都不曾离开过小荒渚,没有淋过天净水,照不到瑞光,那它肯定在刚进灵命肚子的时候,就化作虚无了。
如今,它竟能和灵命争个高低,能在灵命灵台中占到一席之地。
何为天定,便是其中少了哪个一时半刻,都成不了如今的耳报神,这是因缘际会,是不可易变的天机。
何为胜天,即使是孑然而来,如今亦是眇眇之身,也能胜过身为众生万灵的灵命。
一瞬间,飞旋的沙全都停住不动,身在罅隙底下的灵命仰头上观,明明相貌未变,却好像换了一人。
引玉不能再犹豫,她不知道耳报神的魂能撑多久,或许多犹豫一秒,就会让耳报神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身侧画卷恰似白蛇,星驰电走般袭向灵命身躯,将灵命的脖颈和手脚全数缚住。
但在这一刻,她还是犹豫了,如今耳报神就在灵命的灵台中,她杀灵命,无疑是要将耳报神一并杀去。
眼前的“灵命”用从未有过的神情看她,饱含期许得意,少一分就是狐假虎威,多一分就是趾高气扬。
字还没刻,耳报神却好像不馋了,那被它放在心头第一的事,如今俨然排到第二。
它明明是想要的,可木头身都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字还能往哪刻?
灵命开合的嘴里,传出女孩儿干净纯粹的声音:“还要我教你不成,我教五门后辈合乎常理,教你怕是要折寿!”
引玉气息微滞,仰头道:“莲升,剑来——”
作者有话说:
=3=
第220章
魆黑巉崖间, 一线光从顶上驰奔而下,鹤唳穿云裂石。
来的却不是鹤,而是流光溢彩的剑。
剑并非踽踽而来,是莲升拖着动弹不得的半边身, 在巅顶握着它俯身而下。
这一剑, 是罚罪之剑, 势必让灵命魂飞魄散!
金光越来越近,其上裹着滚烫业火, 火光刺目,似乎能焚天而焮地。
引玉眯起眼, 被近在咫尺的金光照得快要睁不开眼, 她猛朝“灵命”看去, 却见那双眼竟还是神气活现,好像不畏生死。
耳报神当真不怕么, 它见过无数生死, 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莲升用尽通身气力,她倒悬而来, 手中剑从灵命的天灵盖直直穿过,捅穿牠的灵台,贯入牠的脖颈,刺过牠的胸膛。
这时,耳报神那神气模样才终于有变,它的奕奕神采退散许多, 露出一些不舍。
只有不舍,就好像有愿望还没达成, 日子还未过够, 好生失落, 万分失落。
引玉心想,所以它其实还是想留下的。
耳边是歘的一声,毫不含糊。
灵命鲜血四溅,溅得莲升一张脸好像冷面修罗,她黑沉沉的花钿被染到发艳。她没有收手,继续将金剑往下送,直到剑身完全没入灵命的头颅。
顷刻间,灵命的神色急遽变幻,在变回寂定那面时,灵台爆裂开来,掀得站在一旁的引玉撞上裂石。
莲升长发飞洒,这才拔剑腾身。
剑尖完全出来的一刻,灵命颅上鲜血如柱,不住地喷涌。
灵命是众生万灵的化身,牠可以是一花一叶,可以是牛羊猪马,可以是鼠蛇,可以或女或男,也是某个素昧谋面的人。
此时灵台爆裂,牠的那些灵力魂力齐齐迸溅,由聚而散,重新归回天地。
引玉撞得后背发痛,堪堪稳住身,只见眼前有一片莹光飘拂而过,她微愣,赶在它消失前伸手去接,才知道这是灵命的灵台碎片。
那些被掩藏在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前的事,随着这莹光化入她的心头。
她掌中冰冷,好像捧了一抔易化的雪。
这雪花莹光耀耀,却不刺目,正如刚由众生万灵凝聚而成的灵命,虽然无心无情,却是温和的。
灵命初到白玉京,便好像身带使命,牠不清楚自己姓甚名谁,单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牠本是非男非女,但在现身白玉京的一瞬,隐约看见一个清丽卓绝的身影。
那人身穿红裙,却不艳不妖,跣足而行,却不染浊秽。
刹那间,牠对自己的容貌有了主意,牠也穿红裙,红到好像脚踩业火,但也要坦坦荡荡,才能不沾邪气。
可牠出了仙辰匣,就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寻遍整座白玉京也找不着。
那人好像从未在天上存在过,无人提她,无人追随她,也无人缅怀她。
她是谁?不知。
灵命唯一清楚的是,牠是为接替而来,牠要进小悟墟,要将案牍上的所有事务处理妥当。
难是不难,只是牠对万事万物不能轻易有喜有憎,事事都得公正评判,牠看花只能是花,看叶只能是叶,多一分一毫的心绪,都能对牠产生莫大影响。
所以对牠而言,花草不重要,牛羊不重要,妖怪鬼神亦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那个结果。
万事万物都不重要了,白玉京又如何算得上重要?灵命不与白玉京的其他仙神结交,原因就在,芸芸众生在牠眼里不过是尘埃。
若非诞世时见到的那个身影,和身为众生万灵的职责,想必牠也不会留在这九天之上。
牠日日只做一事,便是处理公务,只惦念一景,便是初到世上时的惊鸿一瞥。
那个身影在牠心头久据不散,使得牠终日只以女身示人,偏偏——
心底有个声音忽然苏醒,会和牠说话,那个声音叫牠莫要失之偏颇。
可是,何为有失偏颇,是因为只以女身示人么,还是因为心里只有那一惦念?
灵命不解,依旧不变不更,牠自知那一惦念令牠的心不再单一纯粹,或许会让牠的杂绪越来越多,让牠日后都不能公正地处理事务。
那个声音又说:“好,既然你择女,我便择男,你将日日背负我,用灵力滋养我,身上功德也将成我的养分,这是你欠我的。”
灵命盘坐不动,闭目说:“我刚来到世上,如何欠你。”
那声音说:“你猜你为什么是混沌之身,为什么亦正亦邪,可男可女?”
灵命答:“既然我是众生万灵,就不可有所偏倚,我即众生,众生皆我。”
“你从仙辰匣来,把我的魂魄融在其中,你所谓的混沌,是因为有我,什么男女正邪,有一面原该是我的。”那个声音愤愤不平。
灵命睁眼,不动声色地提笔写字,心底声音过耳即忘,牠不予理会,也不在意。
写着写着,牠忽然想,牠没有见过小悟墟的原主,但或许,那人应该就是这副姿态,这般神情。
“你在效仿谁,你心中是不是已经起了魔念?”
塔刹前,纸页被风刮得哗哗掀动,灵命好像在自说自话:“执念渐深,心中才会生魔,我的不是魔念,亦非执念。”
“你是,我和你共生一体,往后我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深,你又怎能一尘不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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