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真心觉得这是一桩好事。至于除此之外,自己的沉闷疼痛,自然都并不重要。
“是什么东西?”他口中还在应着邬九思。接着便见对方笑笑,问他:“你要来看吗?”
郁青惊讶,近乎是不可置信地问出一句:“我?”
邬九思说:“总归也没有旁人了。”
总归,这位陈禾小友是自己唯一有些兴趣、想要收为弟子的人。奈何对方对自己并无兴趣,既然这样,邬九思便也并不勉强。只是还是觉得有缘,这才有了刚才的出现——光是指路,用得着他亲自现身么?更不用说后头的邀请了。
“自然,”眼看青年似是踟蹰,邬九思又补充,“你若是还有事忙,也不必一定……”
“没有!”郁青斩钉截铁地回答,“再也没有什么事比真人您更重要。”
当真?
邬九思手指动了动,袖袍之下,是镜面的微微冰冷。
很快,这份冰冷又消失了。不该这样,邬九思心道,天机镜是能助他识人,却也只是,也只能是辅助。
“那就和我走吧。”他微微一笑。
第047章 金钟
负有盛名、不过六百岁便进境元婴的天才邬真人,郁青是见过了。伤重失意、空有显赫背景却只能守着凡人寿数静静等候死亡的道侣,他更是印象深刻。
可他依然远远不曾了解对方的全部。两人初次相见的时候,邬九思已经一千余岁。这一千年中,他曾独自一人挡下扑向城中的沧澜河水,活人无数,因之声名远扬;曾在各项宗门大比上展露峥嵘,赢得无数人交口称赞,道此子日后能有与他父母一样令人惊叹的成就:更曾……
做过一个纯粹承欢于父母膝下的孩子。
“这是?”
看着道侣带自己见到的场面,郁青心头浮出的先是迷惑。紧接着,他又从对方眼中看到怀念。
青年疏忽意识到:“按照九思的说法,这些钟的来历怕是已久。莫非,它们还和两位尊者有关?”
没错,邬九思带他看的,是一组金钟。
这些金钟大小不一,数量繁多。高者能将郁青整个人都扣进去,最矮的却还没有他手掌长度。
这会儿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悬在太清峰中一座空山头上。有风吹过,小些的金钟们微微摇晃,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我年幼的时候,”邬九思带着怀念讲,“父亲、母亲看我喜爱音律,于是特地找了那会儿的含元峰峰主,打造了这组‘妙音钟’出来。四十八个金钟由小到大,想要它们出声,需要的灵气也是越来越多。
“不光如此,哪怕是同一个钟,在催动灵气足够的基础上,当份量略有不同,发出的声音也会不同。
“那会儿父亲、母亲常会在清晨给我奏一首曲子,到了晚上,便听我用妙音钟将那曲子复刻而出……”
“很有趣。”郁青由衷地说,“两位尊者实在是为您考虑。”
邬九思微微笑了,转而又看“陈禾”眉目中透着其他情绪。他微微一怔,还是笑问:“怎么了吗?”
郁青一愣,很快回答:“尊者,从前仿佛不曾听说您爱好音律。”
不是作为初来乍到、到处和人打听邬真人的外来修士“没听说”,而是他作为邬九思的道侣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
郁青不觉得对方会在这种小事上对自己可以隐瞒。既然这样,答案便只有一个。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邬九思道,“那会儿我该没有你年纪大吧?”
这话落在郁青耳中,让他轻轻“啊”了一声。
所以,曾经让邬九思深深沉迷、也让他父母尤为关注的爱好,会在日后逐渐失去痕迹。
物是如此,人呢?——想来哪怕需要的时间长一些、耗费的心力多一些,可到底……
也是能忘掉的。
这样就太好了。郁青由衷地想。
……
……
邬九思邀请“陈禾”与自己一起赏玩妙音钟。
郁青欣然答应。接下来,便是邬九思手把手地教他。
倒也不难。当年初次接触妙音钟的邬九思不过少年——他前头给“陈禾”说时,话里的意思其实还是把年岁报大了些——都能在短短时间之中记住所有关窍细节,何况是此刻已经长成、更是有意表现的郁青呢。
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灵气份量刻在脑海中,而后颇有自信地开口:“请真人指点。”
邬九思含笑看着青年说起话来明亮的双眼,手腕一翻,便有数道灵气从他指尖迸了出来,落在不同钟上。
“咚——”
“叮——!”
各样声响汇聚在一起,并无哪道显得突兀。而当这片圆融的声响结束,郁青轻声开口:“来了!”
话音落下,金钟又响。邬九思偏头去听,果真与方才一模一样。
他欣然,与自己看中的青年说:“不错。”
后者粲然一笑,神色比方才还要亮上几分,很期待地看他:“真人,再来?”
邬九思依然笑着点头。他出手,“陈禾”跟上……数度下来,对方果真是一点儿差错都没出。大约也是觉得眼下场面简单了,青年又朝邬九思抱拳,说:“真人,您再指点指点我,如何?”
邬九思轻飘飘看他,笑道:“当真?”
郁青回答:“当真!”
邬九思应了个“好”字。话音尚未落下,钟声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不似方才那样,每一道声响都清晰可见,而是许多嗡声鸣音层层叠叠地交织一处。郁青仿佛看到了一片水塘,随着粒粒水珠落下,无数涟漪扩散、交汇,恰似他耳畔情境。
他近乎是觉得为难了。这份心思同样写在脸上,让微微弯着眼的邬真人瞧见。再接着,在邬九思稍稍反思、心道“我是觉得陈禾小友修为不错,应该不惧于这些,可他毕竟是头一次接触妙音钟,还是需要些时间来适应”——这么一个时候,青年的唇角又勾了起来。自信,张扬,热烈。
他毕竟不像邬九思,可以轻轻松松让灵气顺从倾泻。再催动金钟的时候,郁青的动作便稍稍大了一些。他先是以极快的速度弹出数股灵气,接着便开始用左手将一股股灵气捏成稍显凝实的团子,转眼面前便有一串。同时,右手落下,触碰腰间。
灵刀出鞘。
邬九思的目光跟着落了上去。他一直知道,自己眼中最适合成为他徒弟的青年有一把并不好的刀。可眼下,这把刀上却迸发出它从未有过的锋锐气势,随着青年的动作,朝着他面前“空处”——也就是那一团团灵气所在之处劈落!
饶是邬九思都没料到这幕。他怔然片刻,耳畔是一片嘈嘈切切的声响。这样的响动当中,邬九思回过神,开始畅快地笑。
“不错,当真不错。”不光是笑,他还与“陈禾”讲,“我还真被你此前为难的模样蒙过去了。早就想好要这么来一手了,对不对?”
郁青眼睛眨动一下,抿抿嘴巴,略带不好意思的点头。
——是呀,就是想要给您露一手!
话是没有说出来,背后的含义却清清楚楚落在邬九思眼中。尤其下巴点下去之后,青年脸上原先的赧然也散去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快活、得意,好像他早就知道这样的做法能惊艳到邬九思,于是有意引他开心是的。
如此有心。
邬九思脸上的笑意更清晰了,问陈小友:“再来一次,你还行不行?”
郁青看着近在咫尺的道侣,对方的笑意充盈着他的眼睛。他为此心跳不已,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头脑已经开始晕眩。但如何能不应呢,“可以!”郁青说,“我自然可以——真人,请指教吧!”
邬九思赞道:“好!”年轻人,就应该有此刻的自信张狂!
于是又是一片金钟摇晃,又是一片刀影翻飞。这一切与两人的笑声、赞声融合一处,水都没有留意到,在他们比划的时候,有人御剑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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