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找到邬九思,告诉对方他爱他,两人结契并不是“耽搁”。
不。郁青又想,自己那会儿根本没想过与邬九思结契,他一门心思以为自己要当对方的炉鼎。即便这样,也好过其他去处。
他转过许多心思,连带神色变换,各样细节同样落在邬九思眼中。
邬九思默然。纵然早就知道答案,真到了这一刻,他喉间还是再度泛起腥甜气。
这太狼狈,连邬九思自己也觉得十分可笑。他舌尖用力抵住上颚,喉结一滚,将所有腥甜尽数咽下,这才开口:“阿青,你走吧。”
虽然竭力掩饰了,嗓音却依然显得沙哑。落在郁青耳中,他本能地叫:“九思……”
尚未想明自己这时还能说些什么,话音便被打断了。“郁青。”邬九思又叫了一遍,“你走。”
郁青牙关咬紧。
他听出了对方嗓音中的沙哑,甚至——甚至作为修士,哪怕境界低出从前的“道侣”许多,郁青也毕竟筑基,五感敏锐。淡淡的血腥味从邬九思的方向飘来,他如何猜想不到对方状况不妙?结合袁仲林此前的话,这份不妙,是不是同样因自己而来?
怎么会不担心,怎么能不在意!
偏偏这时候,邬九思第三次开口:“走吧,”一顿,“就当我从来没有认得你。”
郁青咬牙:“我前面说的是真的!原先看图鉴的时候,我只当那灵植是龙涎草。上头是有些红纹,可这或许只是某种变异。也是因为这个,我才去找妖兽试药。谁能想到,试出这么大的功效?”
话音落下,看无人理会自己,他干脆继续往下讲:“九思,你从前和我说过,世上或许有一味‘涅槃丹’能救你。你还讲,药方里最重要的一味材料是凤凰真血,可若是实在找不到,用相似品阶的兽血兴许也能代替。是不是有这话?
“如若那株灵植里当真带有龙血,你的伤便终于有机会恢复!想到这里,我才赶往港口,买船票、回玄州。
“我记得清清楚楚,从龙州离开的时候,那边绝对未有你那悬赏。若只是为了赚带来风露云英的酬劳,我怎会在更早之前便上船?——你一定要信我,九思……”
邬九思说:“勿要这么叫我。”
郁青愣住。
简简单单六个字,每一个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也很好明白。偏偏青年还是困惑:九思这话,难道不该在撕破面皮、恩断义绝的时候说?伴随歇斯底里、相互唾骂、彼此指责……就像他在郁家的时候看过的每一场争执那样。
可邬九思竟还是平和的,风仪不失,清臞玉立。目光淡淡垂下,似是看着郁青,又仿佛眼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郁青心头升起一种无端的恐慌,随之而来的是更多茫然:自己明明已经距离“道侣”很近了,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衣袖,为什么依然觉得对方在远去?……尚未想出一个结果,便听袁仲林插话进来,问他:“那好!你倒是讲讲,那灵植现在在哪里?你前头能试药,如今呢,药是还长在原先的地方,还是就在你手上?”
“……”郁青哑然。他回神,声音变得极轻,像是很不自信。视线快速在邬九思面上扫过,见对方还是不喜不怒、平静淡然的模样,才快速回答:“被抢走了。”
他听到有人在笑,像是笑他都到了这种时候,竟还要不自量力地信口胡说。
分明没有人再碰他,郁青却觉得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他牙关咬紧,面颊一点点浮上热度。那么想要一走了之,可在目光触及邬九思的一头白发的时候,郁青还是选择继续。
“真的!”他再度强调,“你们去找人打听,约莫一个月前,是不是有艘从龙州往玄州来的灵船上曾出了事?东西便是那个时候被抢走。
“我不知道那抢了灵植的人是什么身份、怎样出身,但他的境界定然极高。只有这样,他才能看穿乾坤袋里有什么东西。也只有这样,才会不光是我,那晚船上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他的面孔。”
说这些的时候,郁青短暂地扭头去看后方的袁仲林与众多太清弟子,分辨着他们的神色。还是充满了不信任——察觉出这点后,他重新回头,去看邬九思。
“九思”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成了“邬真人”。
他从来没有觉得后两个字拗口,直到今日。郁青叫得磕磕绊绊,艰难十足,“真、真人,我找不到那个人,可以天一宗的人脉,兴许能有线索。倘若能把那株灵草找回来,你的伤势——”
邬九思沉默。
就像方才郁青自问一样,他也在问自己:“时至今日,你还要相信他的话吗?”
一个声音在心底说:“他已经没有必要骗你了。”
立刻便有另一个声音问:“当真?”
“你说,”邬九思道,“他看穿了你的乾坤袋。”
郁青点头。
邬九思说:“他是化神巅峰以上修为?”
郁青:“我不知道,不过——”
邬九思:“当今世上,化神巅峰往上,能数出来的不过五个。”
郁青停住。
邬九思:“玄州有二。父亲如今在闭关,不会是他——他也没理由取走自己炼的乾坤袋里的东西。
“玄天门的易长老也在闭关,千年不曾听闻消息,他会突然出现在船上吗?
“云州同样有二。云梦门的孔长老,说来算是那边掌门的老祖宗。他倒是没有闭关,可云梦门与天一宗历来交好,早些年,比龙血更珍贵的灵药也曾互赠。郁道友,你在说他老人家抢了灵植?
“另一个连人都不是,只是海里的一头巨鲲罢了。若是它,你怎会‘不认得’?
“还有,龙州……”
他一个个数过去,态度温文,语调温和,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落在郁青胸膛上。
“他不信我。”郁青想。接着,这四个字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他心头,“他不信我,不信我……哈哈,我骗了他那么多,他如何能信我!”
“你不知道这些。”邬九思说,“是,我从未与你提起过。”
“可是,”郁青又想,“他在其他事上不信我便罢了,眼下说的,可是与他性命有关的大事!就算不信,也得去查查吧?”
“兴许是又有新突破的修士呢?”青年道。说着说着,又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笑。
他瞬间变明白,自己又闹笑话了。
从前还是少峰主“道侣”的时候,郁青也曾指着灵植园子里的一样喊药植出另一样的名字。可那会儿,负责灵药培育的太清弟子只会“呀”一声,告诉他不是的,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这不是在尊重他,只是在尊重少峰主。如今少峰主自己都不在在乎,更何况其他人呢?
“一个筑基,”有人暗暗在说,“怕是境界稍微高一点的天雷都不曾见过。”
“是,他知道化神雷劫是多大动静吗?”
“别。你这一提醒,他马上要说,兴许抢他灵药的修士不用渡劫呢。”
“哈哈,哪有不用渡劫的人?又不是那种一出生就八九十阶的灵兽。”
“……”郁青又哑然了。他再看邬九思,看得无比认真、无比信重,像是要把对方的模样完完全全烙印在自己眼中。今日一别,兴许便是最后。
一直到邬九思别开目光,郁青才意识到,这场闹剧的确该结束了。
该说的话,自己都说过。该给的东西,自己也已经给出。九思——邬真人——让他走,他的确应该离开了。
“你也保重。”他轻轻地说。这句话后,郁青深吸一口气,扭身看向屋室入口的方向,抬起一脚。
在这只脚即将落在地面时,他听到一道声响,叫他:“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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