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九思斟酌片刻,“还是晚些。”
一来,杨广善等人说是“缓了几天”,却仍不算状态好。若是再有打击,怕是当真要道心不稳。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前头被困在残舟当中,灵气枯涸,只得苦苦支撑都算是幸事了。至少如此一来,心魔也无从萌生。
而来,便是阿青前面提出的话。“五年”的说法是假的,可星罗修士们为何要众口一词、如此欺瞒?没摸清这些之前,还是不要透露太多信息。
郁青赞同了道侣的话,“也好。”
星罗修士们哭着哭着,面前多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杨广善尽量收起眼泪。想了想,开始问:“说了这么些,还未请教恩公如何称谓?”
等到邬九思、郁青报了名姓,也提及二人缘是道侣关系,杨广善立时夸起他们郎才郎貌,十分般配。
郁青喜欢听这话,脸上露出些笑意。杨广善又叹,说自个儿从前只当作为中都三大势力中人,总觉得自家家资已是足够丰厚。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是自家的灵舟也如邬、郁二人所驾的这般,族人们是否便不会亡故。
“定是两位恩公天赋脱俗,过往所遇机遇也是一样不俗,这才攒下如此家业啊!”
“那倒也不是。”郁青说了句实话,“你瞧见的这舟,还有舟上各种物件,尽是九思家里给的。”
“哦?”杨广善顺着他的话四下环顾,喃喃开口,“竟是如此么?”
第119章 居心不良
从灵舟此刻所处的地方折返云州,慢则数月,快起来也至少要百天。
邬、郁二人将这状况说给星罗修士们,杨广善等人皆是欢欣鼓舞。“莫说几个月了,纵是几年,只要能齐全地到安全地方,都是好事儿啊!”
这话说得十足真心。邬、郁听到,都是微微一笑,又安抚:“这些时候,我们自要修行。你们呢,或者在舟头走走,或是也在舱内调息。入定之后,时间过得又能快上几分了。”
“是,正是如此……”
做好安排之后,邬、郁并未与星罗修士们久久相处,而是依照前头的话,回到室内居所。
就像他们讲的,外头都是风暴、毫无风景可看。纵然要瞧个稀奇,那也在筑基初登这种跨州灵船的时刻瞧过了。与其待在外头消磨时日,不如把时间用在修行上。
风暴当中纵有千般不好,也有一处优点能要人夸奖:实在太没事儿做了,很能让人静心。
而在两个恩人离开之后,杨家人们相互看看,倒是都有些走动的心思。
他们前头担惊受怕太久,眼下一闭眼睛,就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艘破破烂烂的飞行法器上。每每到了仓惶睁开眼睛、细细分辨四周环境的时候,才能稍松一口气,知晓自己已经安全了。
再有……
“真人,我原先便觉得了,”见杨广善死四下幻视,他那孙女婿侯应文想了想,往前一步,在太岳父身侧轻声道,道,“这整艘灵舟,用上的木料都仿佛并非凡品。”
杨广善瞥他一眼,见着其谦卑恭顺、看向自己时又带着十足讨好的样子,唇角略略勾起些。
当初这小子也是一样态度,亲手捅死了他的兄长,也是杨广善孙女的真正夫婿,这才有了跟在自己身边的资格。
“眼皮子浅。”侯应文得了这么一句评价,“这木料又有什么稀奇?你要看上面画的法阵。”
听到这话,侯应文微微一怔,低头去看。
是了,乍看上去的确很容易忽略,可若是将神识仔细覆在那些木料上,就会发现:原先他以为的“灵木天然纹理”哪里是真正自然而生?那分明是再用上其他天材地宝,由人在上头细细勾勒而来!
“这!”侯应文心头震撼,眸间更是闪动出几分贪婪,“真人!咱们能不能?”
“能?”杨广善冷笑一声,“若是他们察觉了,你去赔罪么?”
这儿说的“赔罪”,自然不是字面意思。付出脑袋多半是不够的,魂飞魄散都有可能不是结束。
可侯应文又哪能相信杨广善是什么如其名的良善之人?眼珠转了转,他再度觍颜恭维:“真人历来算无遗策,定然已经有了打算。”
“打算么。”杨广善舔了舔唇,轻声道,“恩公不是说了,让咱们先四下走走、瞧瞧。走,先到处看看。”
其他杨家人们听着这话,也迈开脚步。
他们最初还是跟在杨广善身后,可走着走着,便一个个地被船上布置吸引。
“这、这是天星草!”一名丹修惊呼,“这等珍奇宝贝,他们就直接摆在道儿上?”
“一株草有什么稀奇。”他身边,立刻有另一名杨姓修士眉尖挑了起来,“看见装草那盆子么?莫要挪开你那双招子,多看几眼!——上头是不是有金光流转?呵,一个花盆,里头竟然掺了金灵矿。”
“一个花盆就让你妒成这样?前头还有那么多呢,要不要一个个瞧过去,看里面都是什么好东西。”
“真人,”在杨广善的眸色愈是暗沉的时候,侯应文察言观色,又一次轻轻开口了,“咱们恩公不是说了么?这儿的东西,都是他们家里头置办的。”
杨广善不曾言语,侯应文又道:“这世道也是太不公平。如真人这样潜心修行、苦练不缀之人,只得在外头风暴里随波逐流,以图保住咱们这一大家子安稳。倒是那等自身什么都不行、只能依靠家中的纨绔子弟得了这等好运气。年纪轻轻,不知在家中勤勉修行,竟是出了门去,慢悠悠地在风暴中找一个他们不过听过几声的州。”
他话中的“年纪轻轻”也是出自郁青透露。原话其实不是这样,只是道自己二人往下家中再无小辈。落到杨家、侯家这等大家族出身的人耳朵里,自然是两个嘴上无毛的娃娃。
随着侯应文话音落下,杨广善的目光又飘到“孙女婿”身上,后者能看出来,他老人家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赞赏。
自己这是说到这老货的心坎儿上了。
侯应文愈是谦卑,低声道:“要么怎么说这是命呢?从前不是没外人到咱们星罗,那会儿他们是怎么说的?——十艘船南下了,能到七艘都是好事儿。只是做生意嘛,这些损失都算值得,咱们的星罗矿值钱着呢。
“我看,恩公们是好心之人不错,只是运气不好。灵舟行着行着,就被风刮散了。这事儿一日日的有多少?又能找谁去说理呢。”
杨广善眼睛眯了眯,缓缓说:“可他们家里头再看到这灵舟,怕是要伤心啊。”
侯应文笑了,“还能让他们瞧见不成?现在好东西,炼成其他事物也照样是好东西啊。”
杨广善听到这里,终于笑了。
他算是在场众人当中最年长的一个,说来也有八百寿数。只是身为修士,但凡过了筑基那道坎儿,便各个都能以最好样貌示人。于是以肉眼看去,这位“太岳父”也有一张颇是英俊的面孔,一对剑眉斜飞入鬓。加之身姿挺拔,气度清贵,让那不知真相的人看,也是一位仙风道骨的“真人”。
可当他唇角扯起,贪婪神色渐显,前头的一切印象便都烟消云散。
“也是——咱们前头吃了那么多苦头,这两个小仙人倒是过得安稳。也该让他们知道,路上遇了生人,总该有所警醒。”
侯应文再恭维:“正是如此。他们家中无人教导此事,便只能请真人来教了。”
“哈哈,正是!”杨广善笑意更深,开始吩咐周边族人,莫要总在花盆、灵植这等边角小事上下工夫,还是快些找到灵舟阵眼所在。
他们能顺当抢走侯家的飞行法器一次,自然也能做同样的事第二次。
抱着这等信心,一行人快速忙活起来。
他们的运气倒是当真不坏,摸索了数日,已经对目标地方心中有底。
杨广善私下计较,觉得这还是两个年轻人见识太浅,半点不知防备的缘故——邬九思自始至终没说过自己的年纪,境界又高,杨广善又如何能知道他竟是比自己高出那样多岁数?——此番遇到自己写,正是一场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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