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九思自然问他那念头是什么,郁青摇了摇头,“我怕说出来就不成了。不过九思,你兴许也能想到。”
自己么?邬九思沉思,想到一半儿,怀中忽地一空。
他瞳仁骤缩,却见道侣最后朝自己笑了笑,随即再度化作一团灵气。
这道灵气又与寻常时候不同,直直朝邬九思靠了过来。二者合而为一,下一息,邬九思的神识再度被拉升于天际!
寻常修士铺开神识,一样能看到世间万物。可眼下,将沧海郁林尽收眼底,邬九思的感觉又与之不同。
就好像他并非在看这一切,而是游走在自己的灵台之上,识海之间!
这世间于他不过是更大一重的识海,一切任他摆弄,随他心愿。
这便是阿青这些日子以来的感受?——邬九思先是这样想,可很快又察觉:不,自己还能思索,这便是最大的不同。
紧接着,他神思一凝,注意力转向镜原。
也是此刻,袁仲林身前,丝丝缕缕的灵气朝邬戎机、闻春兰靠近。
他起先是惊异,生怕这莫名而来的灵气伤到师兄师姐。然而又毕竟是大乘修士,眼力远远胜过旁人。不等出手阻拦,袁仲林便意识到,这灵气与寻常不同,温和至极,且懂得绕过自己、直直朝着师兄师姐前去。这恐怕并非磨难,而是造化!
于是他再不出手,只沉默在旁观看。不过数息,邬、闻二人原本枯涸的命脉就有了重新润泽的迹象,远比前些日子用功得来的变化更多、更快!
不光他们。同一时间,所有曾经在玄州留到最后、与邬家人同上灵船的修士都有了感觉!
人们跌跌撞撞地来到镜前,看镜中人的白发化作青丝,皮肤上的褶皱一点点消散。众人先是欢喜,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齐齐看向苍天。
这一刻,他们的神识,与苍天相感应。浓烈的喜悦灌入邬九思、郁青灵台,正如从前用修为托举二人走出鸿蒙,此刻他们一样用自己的激烈情感将正与处在“天”与“人”之交界的邬、郁二人留在世间。
欢喜之后又有忧愁,忧愁当中藏着希望。曾经,郁青正是借着自己的这些思绪换得清明,又追上了正在化身天道的邬九思。而现在,无数人的情感成了新的、牵引着风筝的线。
邬九思便明白,这就是阿青前面说的“念头”了。
道侣做了他能做的,接下来,轮到自己。
他的神念与郁青的神念紧紧相连,就这样带着道侣,一步一步走向红尘世间。
每走一步,郁青的神识便收敛一分,同时身体也凝实一分。然而愈是往下,两人的脚步便迈得愈是艰难。
从前人入道,只觉得前方处处是壁垒,往上一寸都要百载修炼。可轮到他们,事情却反了过来。
脚下是泥沼,后方是坦途。周身分明是安静的,唯有风的声息。却又仿佛有一道嗓音在郁青耳边诱哄,问他怎么舍得离开那万丈高台,重新脚踏大地。
“你可还记得,初时修行是为了什么?你的道心,是因何而起?”
那个声音在问他。就这样离开了,是不是要觉得可惜?
郁青便开始回忆。
最初的时候,是为了争一口气,让旁人不要看轻阿娘、看轻自己。
都是活生生的人,为什么旁人都行,只有自己不可以?
再接下来,他知道自己是特殊的、被人看做“炉鼎”的道体,随之而来的便是旁人明晃晃的贪婪与恶意。于是他又开始不服气,觉得为什么自己落得这样的命运,合该任人鱼肉、备受欺凌?
再接着,他认识了九思,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我修行千年,是为了与九思共享喜乐、同担困苦。
“若非九思,我哪有今日的‘道心’?”若是他一错再错,不曾回到天一宗,也没有作为“陈禾”的那些年,怕是同样不会有今日的郁真人、郁尊者!
“要更进一步,就要放下与九思之间的情谊,做那没心没情、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天道’?——这是什么好事吗?不,我偏要与九思一起!”
于是一切轰然粉碎,修士的身形重新凝实。感受着在颊边吹拂的风,时隔日久,郁青再一次睁开眼睛。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和邬九思已经重新回到太清山上,道侣肩头、衣袖上还挂着几片花瓣。
郁青看了片刻,伸手拂去那些花瓣。
邬九思任由他动作。只有在郁青手指落在他肩头的一刻,那隐约的紧绷才透了出来。
郁青心头霎时升起万千情绪,喉咙也是酸涩无边。
良久良久,才化作一句:“我回来了。”
他听到邬九思半叹半笑,而后抱住他,说:“欢迎回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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