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伙计一脸寻常地点头,“这可是邬真人头一次放出收徒的消息!若当真成了他老人家的收徒,不知能得多少好处。话往外一传,便有无数人开始排队了。”
郁青愣愣地听着,手指又开始发抖。
伙计很用心地继续给他推销,“咱们商会虽然不大,却也有人脉在。具体的,我不好给您透露,可所有关于邬真人的消息来源可的都是太清峰上。”说着话,还神神秘秘地往西面指了指,“同样是与人竞争,您能投了邬真人的眼缘,机会总要大上几分。仙君,你说我讲得没错吧?”
“……”郁青哑然良久,终于问:“可那位邬真人,不是受了伤吗?”
他也不知自己问出这话是抱着什么心思。九思康复了?这自然是好事。可他是如何康复的?他怕他真猜对了那些红泥的特殊之处,东西也还在他手里啊!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收徒与康复,原先也不是一回事。
刚这么想完,伙计已经乐了:“是受了伤,可这修行之事,不正讲究一个机缘吗?而今邬真人的机缘又来啦!人便也又好了起来。只是具体是个什么说法,咱们却不知晓。前头仿佛有些传言,说是和北洲那边的什么……呃,什么酒水有关系。”
郁青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在伙计眼里,眼前的青年先是高兴,两个人都变得明亮起来。可接着,这份明亮之上又蒙了一层灰。
——九思好了。太好了。
他还是从前的元婴尊者,是让人仰望的修行天才,是出身贵重、底蕴丰厚,寻常修士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云端之月。
他郁青算什么?不过是邬真人康复之前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污点。
可笑他还满心焦灼,自以为得了能救下邬真人的法子。可笑他不过是长在污泥当中微不足道的一株野草,也想攀附皎皎明月。
“仙君?仙君?”
伙计彻底糊涂了。这客人怎么不过听了几句话,就杵在那儿再也不动弹,到底要不要好好做生意?
他腹诽完,到底问了一句:“仙君,那消息你还买不买?”说过话,见对方眼皮颤了颤。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下头看出几分水色来。
“不必了。”那青年说。讲着话,就开始往外走,连早前给出去的锦囊都没记得要。伙计抽着气,又喊了几声“仙君”,便见青年摆了摆手,一副浑身力气都被抽干的灰扑扑模样。引得伙计心头更是怪异,“做这行是容易碰到怪人,可这也太怪了吧?”
说完话,见对方已经出了门,眼看是没法再追回来了,他摇了摇头,自去做其他人的生意。
再说郁青。
出了商会,他不曾看路,只知道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高兴吗?当然是高兴的。无论如何,道侣又好了起来。就和郁青此前想过无数次的一样,如九思那样的好人,自然该过得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失望吗?也没什么好失望。至多至多,不过是觉得自己可笑。
“哈哈,哈哈……”
几句“可笑”的判词下来,郁青当真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喉咙里又泄出了抽噎的响动。
没等哭两句吧,这些声响又被轻轻一声巴掌声打断。和在灵船上不同,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对郁青动手。是他自己看不过去了,一面打自己,一面咬着牙念:“这对九思来说是大好事儿!我要为他高兴的,哭个什么?!”
再有,如此一来,九思也不需要见他了。对道侣来说,对“邬真人”来说,这难道不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哈哈,对,就是这样!他还要再高兴一点,更高兴一点!
就这样,诸多修士身侧,一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筑基缓缓往前走。这副怪异的样子,自然引来旁人侧目。
其中绝大多数人,不过是粗粗扫来一眼,很快转过目光。却也又人不同,只见一名修士先是目光凝在郁青脸上,接着压下眉头,嘴巴里喃喃念了句什么。这还不算,他还又推一推自己身侧的人,说:“你瞧,快瞧!前头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被他推的另一名修士脸上透出几分不耐,却还是转过身去。
接着,原先的不耐成了欣喜,“这不正是?”
“怕是正是!”推人的修士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微师叔若是知道咱们把此人带回去,嘿!咱们俩算是交好运咯!”
这对话的两人,可不就是天一宗无极峰弟子?当初也是他们两个,奉了峰主侄孙上官微的命令,来捉那据说是偷了微师叔某样秘宝的筑基。可惜刚刚来到港口,两人便跟丢了。为此,他们回去复命时还受了一番罚。
如今自然不同。
第036章 浮梦
郁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他依旧在漫无目的地走,也依然在浑浑噩噩。如此不知多久,忽地听到旁侧有人在招呼,说自家酒楼新上了灵酿,酒引子是从北地来的,据说和那让天一总邬真人身体恢复的好东西出自同一个地方。
熟悉的称谓唤回了郁青的心神,他扭过头,朝正在喊人的伙计瞧了一眼。在对方渐小的声量中,拿出一张惊雷符。
手中只有这个了。郁青问:“这能换些灵酿吗?”
以物换物倒也是常见之事,只是灵符这东西,总不如丹药、灵植那些方便分辨价值。伙计踟蹰了下,却见身前青年已经在慢吞吞地收手。他连忙开口:“行!自然是行的,客官里面儿请!”
郁青:“……”
他方才是打算出城转一圈儿,猎些东西换酒来着。
只是伙计主动松口,倒是为他省事儿。郁青点点头,看人殷勤地舀酒、端来,想了想,找了个僻静、不影响旁人的地方坐下,先倒了浅浅一杯来尝。
这模样落到跟在后头的宋长志、吴坤二人眼中,倒让他俩警惕了片刻。前者嘀咕:“咱是不是被发现了?”
后者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也没见那小贼再躲,兴许只是想喝两口。”
“是吧。”宋长志定了定心神,继续盯梢。可惜一直到傍晚,眼前的场面都没什么变化:青年倒一点儿酒,抿上两口,哭上两声,笑上两下,而后再倒酒。
他等得不耐,偏偏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又实在没法动手,只能捏着鼻子继续侯在外头。
原先已经开始走神,忽听吴坤“哎”了一声。宋长志猛地回神,激动道:“人起来了?”
“没。”吴坤悠悠地讲,“睡着了。”
……
……
郁青其实分不清,自己是醉还是睡。
他趴在桌上,酒意让脑袋晕晕乎乎的,唯独清晰的是道侣的面容。再一想,不对,九思已经不是自己的道侣,他明明白白和郁青讲过,此后要叫他“邬真人”的。
郁青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大声,也更加不解: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和九思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这会儿还要难过?总不能是因为此前他还抱有一丝妄想,觉得只要顺当把红泥拿了回去,袁掌门他们又顺利从泥中取出龙血,自己就有希望被他们原谅吧?
恶心,太恶心了。不说旁人,连郁青都受不了这逐渐萌发的心思。他干呕了两声,让旁侧路过的伙计心惊胆战地转过脑袋、观察良久这才确认修士仿佛不是要吐了。
郁青倒不至于如此。他又端起酒杯,想要多喝一口。奈何一张符换来的灵酿本就不多,不知不觉壶已经空了。青年还不曾察觉,兀自在认真追寻酒水的滋味。舌尖毫无味道,也只想到或许自己饮了太多、味觉麻木。最后勉强从杯壁上吮出一点滋味,他便觉得心满意足。脑袋最后一点,就这么歪在桌上、睡了过去。
伙计心头终于安稳了,不影响到其他客人就行。
周围人来来去去,去去来来,郁青却全然不曾受到影响。
意识沉下去,梦境浮出来。他起先甚至没意识到,只当自己又落进一段记忆里。是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在太清峰上一片灵竹林中练剑。邬九思站在一旁看,手中是他的本命法器太初扇。扇面打开了,在主人手中轻轻晃动。郁青初时不曾留意,到后头,却总被引过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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