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非“在意”两个字能解释,更像是——
郁青嘴唇动了动。有什么字音即将被吐出来,可紧接着他的下唇就被咬住、话也被咽入喉中。不能说,不愿说,不敢说。郁青猛地再度端起酒杯,又喂了自己一杯灵酿。前头差点说出的话被压得更深了,再也无从见到天日。
“仙君。”有那酒楼伙计从旁路过,无意中看到郁青此刻的面孔,立刻抽了一口冷气,“仙君,你还好吗?是不是咱们家的饭菜有什么问题?”
郁青缓缓抬头看他,只觉得眼前的人面容模糊,难以分辨。他花了点时间,才把一句“无事”说出口。
“可是,”伙计明显更加不安了,看看郁青,再看看周围人,嗓音都压低,“可是仙君啊,你这吃着吃着就哭了,万一让人瞧见,觉得是我们家端上来的东西……这样,我去找管事请示,看能不能给你开间屋子。你在里头歇一歇,如何?”
若是寻常食客,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可眼前这个不同,伙计眼尖,看出对方身上戴的、腰间佩的各样东西都颇有不凡。他不知道,这已经是郁青摘下许多东西后的结果。在伙计看来,自己虽要维护堂中氛围,却也不能得罪贵客。相比之下,开间新房都是小事了。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话说出来,贵客竟是眨了眨眼睛,反问:“我在哭吗?”
“……”伙计哑然。他看着面前脸上满是泪水的青年,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从业生涯当中最大的挑战。
第028章 醒悟
自己真的在哭。郁青很快意识到这点。
他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指尖带着湿润。闭眼半晌,郁青答应了伙计的提议,“好……我待的时候可能长些。”
他进到酒楼的时候还在想,眼看便要天黑了,自己得给晚上找个去处。可现下心绪沉沉,真从酒楼离开也是一片恍惚。倒不如按照对方说的,在雅间内留上一宿。
伙计对此并无疑议,很快点头,又将人带到地方。临走的时候,他被郁青叫住,听对方问:“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是什么?要多少灵石?”
伙计回答:“是我们自酿的‘金凤踏雪’,仙君,给您来上一壶?——共是十块灵石。”
郁青正要点头,又听对方补充:“中品。”
郁青:“……”
他沉默片刻,把自己今日得来的灵石锦囊拿出来,直接塞在伙计手中,“罢了,不要那个。能上多少上多少吧。”
伙计“哎”了声,将锦囊收起,也不曾去看,就这么离开了。
留下郁青在屋内,他看着眼前的桌椅,目光又转开,落在一旁的窗上。
大约还是醉灵的缘故,看着窗外夜色,青年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今日又是十五。满月高悬在天,华光盈盈洒落,整片街道都被笼罩上一层薄金。若在太清峰上,这样的夜晚,弟子们定是不会歇息,共同前往山间修炼。
从前郁青也是其中一员。而他不睡,邬九思便也露面陪伴。郁青觉得这样不好,尝试开口去劝。邬九思只笑着摇摇头,说:“今晚虽非庚申夜,这月色却似帝流浆一般。待你运转完灵气周天,咱们还能去林中转转,兴许大有收获。”
郁青说“好”,又说:“九思,你——”
邬九思还是含笑看他,像是鼓励他说完后面的话。郁青却无法再开口了,面颊带着热度,甚至有几分淡淡的恍惚。不肯相信,自己前面竟然要脱口而出:“你在这月色下,仿佛比白日还要好看许多。”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想,后来郁青还曾无数次这样想。直到那天,同样的明月之夜,邬九思在他面前倒下。
郁青心头的旖旎骤然消散,唯独能抓住的念头便是“离开”。
往后,赴龙州,归玄州。前前后后算起来,竟也有接近一年的光景。
到了今天,有了白日的经历,又有灵酒的催动,他终于去想:
九思再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与我看同一轮月亮。
……
……
袁仲林的三徒弟将灵酒送回天一宗的时候,还附带了一句叮嘱:“师尊,这柳林酒是用雍城一种特殊灵谷酿的,纵是您,多饮怕也要喝醉,尝尝味道便是了。”
话落在袁仲林耳中,他心想:“这兔崽子,竟送些没用的东西回来。”脸上倒是带着笑。
笑过了,就把灵酒放在一旁。以袁仲林的身份,平日还是维持清醒更好。尤其三徒弟只说“多饮会醉”,可没说怎样算多。
直到今日,他在自己的库存中找来找去,忽地记起这番话音。袁仲林眼前微亮,想:“九思现在需要的,不就是一场酩酊大醉吗?”——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当了一回陪饮。可袁掌门还是没想到,师侄就算醉了,也依然显得安静。
从头到尾,人都端端正正地坐着。背脊挺直,连端起杯子的动作也显得温雅。时间长了,袁仲林不由开始犯嘀咕:这样下来,当真能让师侄好生发泄、放下吗?
他开始不确定。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九思,那白眼狼……”
邬九思动作停下。
袁仲林跟着停下,屏息去看师侄。
邬九思一动不动,袁仲林同样再未呼吸。他已经开始懊恼,明明自己算是一路把所有事都看在眼中,怎么会忽略九思对那白眼狼的情深义重?如今提起,摆明是要人再难过一回。
正暗斥自己的失策,袁掌门又意识到不对。
他低头,看灵气在自己身侧游走,缓慢地、不容错辨地去往师侄身侧。袁仲林的目光追了上去,见到师侄的衣袖微微鼓起。不必说,里头已经溢满灵光。
可为什么会这样?早前九思身上同样是有灵气的,袁仲林却很清楚,那不过是因为师侄喝下的柳林酒。老三怕是怎么也没想到,那壶据说能把袁仲林一个化神中期都灌倒的玩意儿,竟真遇到了邬九思这么一个克星。经脉寸断、道基被毁之后,再也没有灵气能在他身体里长期留存。灌下多少,便要散去多少。袁仲林还曾听到师侄说:“这么一来,旁人都不能吃的灵膳我能吃,旁人不能喝的佳酿我能饮,也不是一桩好事吗?”
他能苦中作乐,身边其他人却不能。就连郁青,在邬九思话音落下后也露出怔然而悲伤的神色。虽然只有一瞬,却还是被袁仲林捕捉。可惜他那会儿还要欣慰,觉得有了道侣之后,九思的身体是没变好,心情却好了许多。
可笑,多可笑!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袁仲林深深呼吸,压制怒火,令自己的注意力又落回师侄身上。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鼓起的袖子,很快又觉得不够。于是袁仲林凝下心神,更仔细地去感受邬九思身畔的、身上的灵气。终于,他“咦”了一声,神色间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弄错了吧?自己怎么会觉得有薄弱的灵气正在九思体内循环,沿着早已断裂的经脉一路奔涌——若是九思醒来的时候,还能用他有意催动来解释。然而,现在——
袁仲林牙关咬紧,霍然立起,站得距离师侄更近了一些。
他就这样看着、感受着。终于,某一刻,天一掌门的压下的眉尖忽地散开。他“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惹得下面的值守弟子们诧然抬头,纷纷议论,“是掌门的声音?”
“仿佛是。”
“掌门在……笑什么?”
“不知道啊。”
“我便知道,我便知道,九思怎么会当真成了废人!”笑过之后,袁仲林又低下头,重新去看师侄。心头喜悦到了极点,恨不能从北州把立了大功的三徒弟直接捉回来、好生揉搓夸奖一番。
“对了,送信符给连泉,让他多送些这灵酒过来。虽不知是什么缘故,可既然对九思有用,就多备着些……
“不对,那小子,一出去就是如此多年。从前便罢了,如今碰到这等大事,难道不该亲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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