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邬九思向郁青道谢。郁青好笑道:“这种事,谁都能做好,哪里用得上师尊这样郑重?”停了停,又说:“只盼师祖那边平安。”
是啊,母亲……
这已经是他们搭上灵船的第二天了,可那种天雷落下的心悸依然没有结束。若是旁人,倒也不至于如此。可闻春兰于邬九思而言是至亲,郁青也同样对她的状况十分在意,这才有了两人此刻的感受。
邬九思嗓子很干,缓缓说:“父亲曾说,他的大乘雷劫落了整整四十九天。母亲的话,时间大约要短一点,却也会花些时候。”
郁青道:“是。邬师祖一定准备了许多抵御雷劫的……”说着说着,目光下沉,落在邬九思手上。
他有一刻默然。外人眼里清风霁月的真人,碰到这等事的时候,也会紧紧捏着拳头,指肚都被压到发白。
不过,与自己阿娘病重的时候相比,师尊眼下的反应,实在算得上克制了。
想到自己从前的心情,郁青犹豫、踟蹰,最后依然伸出了手。
他掌心落在邬九思手背上,温暖而干燥。邬九思怔了一瞬,抬眼看他,见徒弟朝自己笑一笑。
“师祖能在这时候突破,本就是了不得的大机缘。既是机缘,又怎会再有纰漏?师尊,没准儿在路上,咱们就能听到邬师祖报来的好消息了!”
郁青尽量用轻快语气讲,邬九思却想到:“可是阿青呢?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唯一亲人的‘好消息’了。”
他有一刻惭愧,忽又反手与徒弟的手相握,然后问他:“咱们也……这么久了,”按说这会儿是讲他们当了很久师徒,可光是师徒关系,放在眼下似乎又显得不够,“阿青,你也带我去见见伯母吧。”
郁青完全愣住,再回过神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眶的酸意和热度。但他一面泪如雨下,一面又是笑容灿烂,点头:“嗯!阿娘知道我有这么好的师尊,一定要高兴的。”
阿娘知道我喜欢上了这样好的人,一定要高兴的。
……
……
牵挂闻春兰状况的不光是正在赶回来的两个小辈,还有太清上下、袁仲林师徒等。
而在长辈们的注意力都完全放在劫雷上时,赫连随和任剑秋悄悄失踪,又悄悄现身,处理了宗门当中正在起头的流言蜚语。
再见面时,任剑秋脸上难得出现了清晰的愤愤神色,道:“若不是邬师伯,他们一个个能在妖蛟闹出的动静下安安稳稳?现在命保住了,结果却!”
若不是祝伯敏兄弟私下来找他们,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种要紧关头,竟然有人在散播言论,说妖蛟分明讲了,六千年后的浩劫起源就是世间品阶高的修士太多,上苍这才要万物重入轮回。可现在,闻春兰还是要不管不顾地渡劫,这分明是想要浩劫来临的日子推近!
赫连随神色也是颇冷,与师妹讲:“人已经拿了,等到师伯渡完劫,自有料理他们的时候。”
任剑秋应了。过了会儿,又说:“我看,那救世灵船,是不可能开始建了。”
赫连随轻声回答:“大伙儿都只顾得上眼前的事儿呢。”
任剑秋叹气,赫连随又说:“等闻师伯这边了结了,九思应该也会回来……还有阿青。到时候,兴许咱们自个儿能商量出一个章程。”
任剑秋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轰隆隆……隆隆——!”
浓重黑云当中,足有数人合抱粗的银色电柱依然在不断劈落。
却不知道,这场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考虑这个问题的不光是这些与闻春兰关系密切之人,还有四面八方所有能看到电闪雷鸣景象的修士。
在玄州港口下了灵船后,邬九思和郁青耳畔也再度有了这方面的讨论。一个个自东方来的修士说着他们看到的消息,“我在金檀城的时候,就日日被那天雷之威骇得无法安寝了,实在想不来更近些的仙城是什么模样。”
“都多少年没有这般可怖的雷劫了?我家老祖宗可是半步化神的大能,也说从未见过!”
“若是寻常天雷,周遭的人怕是还有等到一切结束、取争夺造化金光的心思,眼下却是……”
邬九思听到这儿,若有所思地看了旁边的徒弟一眼。
郁青这会儿还在竖着耳朵,专心致志去听旁人口中的闻师祖消息,是以并未察觉心上人看来的目光。
邬九思暗暗叹气。罢了,总归回到玄州之后,自己的飞行法器就又能拿出来用。往后速度快些,争取在母亲结束雷劫之前回到天一宗。到那时候,阿青也能自造化金光中得些好处。
这番考虑,他并未和郁青说起。后面路途中,郁青虽也觉出不同,却只在感叹自家师尊的身家实在丰厚。又悄然遗憾,可惜自己对器道还是一窍不通,否则的话……
青年摇摇头。都说贪多嚼不烂,自己还是莫要多想,认真修习好丹道就是了。
再有,人都到了师尊眼皮子底下,此前修的剑诀、刀法同样不能落下。
邬九思并未吩咐,郁青却给自己严格安排了任务。几日拿来炼丹,几日用来练剑,还有几日用来——
“诶?”拎着灵刀从船舱里走出来,郁青本能地屏住呼吸,去看前方场景。
入目不再是初在玄州港口登陆时见到的清朗蓝天,也不是过去几日之间见到的一丝暗影。他清楚地见到了劫云的边缘,那块黑沉云层近乎要坠到地面。再细看,又能察觉黑云并非寂静不变,而是宛若翻腾的浪花一样不断涌动,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强烈威压!
光是这么看,郁青都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偏偏再下一刻,一道电光突兀地从云中劈落,像是一把锋锐、巨大的长剑,先劈开厚重云层,又劈开下方的一切。
偌大玄州仿若被这道劫雷生生分成两半,郁青疑心自己已经完全与司徒修、安朗等昔日好友失去联系。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带着那毁天灭地威势的狂风呼啸而来——
“阿青?阿青!”
“啊——!!!”
郁青猛地回过神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魂未定地看着身前的师尊。邬九思压着眉尖,手仍放在徒弟肩膀上,看着对方冷汗滑落,面颊旁边的细辫仍在微微颤动,双眼却终于有了神采。
“先回舱内。”邬九思道。说罢,眉头皱得更紧。
郁青知道利害,连忙点头。接着,却是察觉师尊压在自己肩头的手又加重几分力气,竟然开始揽着自己往前走。
郁青:“……?”
郁青:“!!!”
对大乘天雷的惊惧依然不曾完全消散,可更多情绪已经涌了上来。羞赧混合着不可置信,欢喜里又夹杂着小心翼翼。师尊的脚步很快,郁青知道这也是为自己考量。可此时此刻,他竟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只是终究要有尽头。
到了船舱内,不必两个修士亲自动手,他们身后的舱门已经轰然关闭。接着,邬九思另一只手在身前一抚,数瓶灵丹登时从他袖中浮出,稳稳停于空中。
郁青目光扫去,分辨出这些都是用来安神的丹丸。他心头动容,又有些隐隐的好笑,想:“师尊这是关心则乱了。”
嗯——关心则乱。
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郁青脸色又红润了许多,说:“这瓶凝香丸就足够了。”对上邬九思还是担忧的目光,他下巴微微抬起,“师尊,现在我可比你懂炼丹。”
邬九思忍不住笑笑,说:“看来你的确已经快无事了。”虽然有这话,还是盯着郁青把丹药吃了才安心。
至于郁青,他屏息调息片刻,算是彻底镇定心神,这才有心思和邬九思感叹:“方才实在是太可怕了!我明明知道自己距离雷云还有很远,却仿佛要被卷进去了一般。”
一面说,一面拍拍胸口,又说:“还好有师尊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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