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邬、郁的角度来说,这实实在在是个小辈。可看他黑白交织的鬓角,再看他面上的深褶斑痕,邬九思还是放轻声音,叫了一句:“老丈,与我们一同去吧。”
老者沉默。
不光是他,原先和他一起坐在墙边儿、一起打扇子晒太阳的其他老者也沉默了。
邬九思和郁青这会儿的确焦急。不知去处的亲朋,随时可能到来的妖雾……样样都仿佛烈火上的油锅,再来一点水星都能崩炸。可修士们的时间纬度又的确比凡人们漫长许多,于是眼下他们仍然耐着性子,静静地等老者们想明。
“不走了,不走了。”最先开口那老者给的答案是,“我家祖上从北州被真人们带到玄州,我爷爷又被从白凤城带到通月城外……若是连我也走了,岂不是再也没个根儿了!”
“是啊,两位真人。总归我们也没几年活头了,那怪雾说是要来,可不是到底还没来么?说不定,都等不到时候,我们一个个全咽气了!也给真人们省了许多麻烦。”
邬九思和郁青听着这话,看看老者们的神色,见他们面目坦然,并无对日后的忧惧。
可见这话的确是真心。
两人默然片刻,到底叹了一声,道:“我们会将灵舟停在城外。明日日落之前,所有要走的人务要去到舟边。只要是我们能瞧到的地方,便不会落下一个人。”
老者们眯着眼,到底答应下来。
而等到第二日邬、郁说的时候,城外毕竟不是空无一人。
大多是青壮,但也有那佝偻着腰的年迈者。见了两位真人,他踟蹰一下,轻声说:“我有一双儿女,小时候上了袁掌门的船,如今也有几十年不曾见啦!
“我是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按说不该……只是既然已经是这个时候,日后怕也吃不了真人们几口粮食。便想着,如果还能看看那双儿女,便是最好的事,哪怕看过之后即刻闭眼也再无遗憾。”
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
郁青听得深呼吸,脑海里出现一张已经离开太久,自己也许久不曾记起的面孔。
阿娘……
如果你还在,会不会也待我……
“快来!”他扯出一张笑脸,又把一个锦囊拍在老人掌心。凡人们无法看到,锦囊接触人手的时候恰有一道灵光流出,化作细细密密的“丝线”,缠上持有者的手腕。
到了这种时候,修士们自然是再也没有心思做饭的。可既然接了凡人,他们的吃食问题总要解决。
考虑这点,从很多年前开始郁青就在炼制一些只有米粒大小、效用减弱了很多的辟谷丹。和他叮嘱凡人们的一样,每日早起服一粒,接下来整天都不会觉得饿了。
吱吱在里面也出了大力气。等最开始几批丹丸炼制完,眼看主人手里事情太多,寻宝鼠便自发地把任务接走。
我,吱吱,一只会炼丹的灵宠,骄傲!
虽然事先说了“日落时分”,可真正到了时候,邬、郁还是又多等了一晚上。
其中还有一个插曲。等到通月城空去大半,城外山林中竟是传出异响。邬九思和郁青轻易分辨出来,这是妖兽的动静。
两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兽群暴动,要攻击城池。他们心头一沉,不等邬九思说什么,郁青已经抽出灵剑,“九思,你且在此候着,我去!”
邬九思知道道侣的实力,此刻轻轻点头。却没想到,半个时辰之后,道侣归来之时,身后竟跟着许多妖兽。
“九思,”郁青又叫了一声,眼神复杂,“它们……唉,吱吱给我说,它们也想跟着一起走。”
与人修不同,面对妖雾,这些飞禽走兽没有任何自己离开的手段。
它们有恳求跟着修士们一同离开的灵智,莫非不知道自己上了舟之后会是什么处境吗?……郁青觉得答案是“否”,可即便如此,妖禽妖兽们依然不愿意断去这点微末生机。
面对这样的场景,邬九思心情复杂,到底点了头。
两人商量过,没和凡人们说起此事,只将双方隔绝开来。
第二日白天,他们升起灵舟,去与长辈相会。
随着层云落于脚下,郁青又清点了一遍舟上人数。心头有了数,他自然要与道侣说起。可到了这个时候,修士才发现,自己要找的人竟然不在舱中。
郁青眉尖跳了一下,神识瞬间铺向外间,果然在舟头找到了心中那个影子。
接着,他身形一晃,转眼到了道侣身畔。
感受到最亲近的人的气息,邬九思依然未动,只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去看舟下景色。
千山苍翠,各色建筑点缀其间。
玉川峰,御灵峰,含元峰,瑞鼎峰……
太清峰。
邬九思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从年幼孩童变成不如今的化神大能。
他也在这里大婚,在这里与阿青相知相守……
郁青碰了碰邬九思的手。察觉道侣握了上来后,他微微笑了一下,这才低声说:“等到金峰主、孔尊者他们当真在风暴当中造出新州,咱们就在上面找一块地方,也叫它‘太清’。”
邬九思眼皮颤动。这时候,灵舟已经远离他们的家园。
“若是当真有那一日,”他跟着笑了笑,只是郁青能感觉到,此刻的笑只是道侣在安慰自己,“也是不错的。”
郁青回答:“一定会有。”
虽然眼下他们根本不知道两位前辈在哪里。
不久之后,邬、郁与长辈们碰面。
留在舱内的凡人们无法看到,被邬戎机、闻春兰接上的零星修士倒是有所察觉:原先看似毫无干系的两艘灵舟在相会之后,便逐渐接近。先是双方外间的防御法阵相触、相融,而后是舟体自身。
一柱香工夫过去,灵舟合而为一!
“父亲、母亲!”
“九思,阿青!”
邬家四口人重会。心头是知道对方在分开的这段时间并未出事,可真正见了面,还是先相互问候过,这才说起各自接上了多少人,又是如何安置他们,以及“它们”。
再有,就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父亲,母亲,咱们接下来是要?”
小辈们眼下问的话,也是邬戎机和闻春兰思索了许久的事。
按照妖雾过往出现的频率,诸宗门在安置救世灵船时选择了相对最安全的玄州北部。眼下既然联系不上,他们直接北上寻找也是可行的。
可倘若当真是最坏的结果,他们往北去了,会不会直接和妖雾相对?
再有,如果灵船并未出事,只是双方之间相距太远,风暴阻碍了信符传递,船上的人怕也正在忧心、想要快些找到他们,如今直接北上,会不会反倒让他们和灵船彼此错过?
问题被一个个提出来,众人一起沉吟。片刻后,还是邬九思道:“咱们原先决定要走,便是因为上次妖雾自西南方向来,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
换句话说,依据过往经验,接下来的日子当中玄州最后保留的这片地区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被妖雾吞噬。
“不如留道口信给袁掌门?”郁青也提出来,“到了风暴平息些的时候,他们收到信,便知道咱们已经走了。再有,只要他们还在北面,咱们往过走,总有信符能递到的一天。”
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邬戎机和闻春兰想了想,答应下来。
后续布置略过,只说灵舟真正启程之后。
邬九思和郁青陆陆续续地见到了舟上仍存的修士们。除去因作恶而被救世灵船拒之门外的人,余下那些能留到今日的修士大都和邬家四口人一样,是为护卫凡人。
众人相处颇为融洽。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灵舟处境并不算好的事实。
在他们北上的一个月后,留在太清峰的阵法不再每日朝邬戎机发来信符。
得到消息,邬九思与郁青心情沉沉,都知道:到底是来到这天了。
可这竟也只是一个开始。
一旬过去,妖雾追上灵舟,舟上修士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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