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真的去玉清观修行吧?他是可以,却抛不下父母兄弟,定远侯府还是要名声的。顾昭在这个时候愿意娶他,就像是十面埋伏中的网开一面,他自然是欢喜的。
但顾昭给他的感情远不止如此,像夏日酷暑一日,夜来天凉如水,轻罗小扇乘凉间见到了浩瀚星辰下的流萤,比不上星辰璀璨夺目,却泛着柔和如水的荧光,似薄纱披覆在夜色低矮树丛上。
他留意到了流萤奋力闪烁的微光,万里星河都成了他的点缀。
曾经顾昭是他的一个备选,或者连选择也称不上,只是合适。和他成婚有利于定远侯府,他这个人也说得过去,在冰冷的利益交换中参杂的一点真心,但此刻他已经想不到自己和其他人成婚的模样。
旁人再好,都不是顾昭。
顾昭在他光洁雪白的面庞上落下一个轻吻,像蜻蜓点水似的平静瑶池荡起涟漪,湖光摇曳波光粼粼,银光坠着晨曦。
“王爷前些日子读了‘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这些旖旎词句本也没多大用处。”容从锦枕在他的腿上轻声道,“臣再教您另外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顾昭自语般的重复了一遍,诧异道:“谁是巫山啊?”
从锦带来的侍从里有叫这个名字的么?
“就是你呀。”容从锦失笑,心底柔情似春池漫涨轻声应道。
顾昭又念了两遍,似乎有一点明白了,激动得身体像个蹴鞠似的左右轻微摇摆着,在心底捧着自己脸颊不住品味着这句诗从王妃嫣红唇瓣间轻轻吐出的模样,每个字仿佛都染上了缠绵情思。
读了半本的婉约诉说恋情的词句,大多是文人写给青楼名妓的,偶尔有写给曾经两心相对却因为女方门第低微未能迎娶,描写以后偷情的词。
全都是文人的想象,情人在自己走后是如何对镜垂泪,明妆染尘的,好像离开他就无法生活似的,读得多了发现不过如此翻来覆去的没什么新意,现在却倏然记住了另一句诗,再未忘记。
“本王知道了。”顾昭点头,容从锦浅笑着仰首望着他。
顾昭在他唇角偷了个吻,低声道:“从锦是说本王的那个跟山一样大。”
顾昭总是能深情跟猥琐自由切换,大约是他沦陷的太深了,甚至觉得顾昭的猥琐狎昵里也带着一种鲜活的亲近。
容从锦的笑意僵在唇角上,翻身掩面不愿在理他,白皙耳背却悄悄攀上红晕。
“我们试试吧。”顾昭本来看了王妃身上的伤,已经没了这个心思,忽然又升起些期待在他脖颈后亲呢的吻着。
遂,巫山鸳鸯衾。
*
正月初一,开封府放关扑三日,世族相互庆贺,从州东宋门到潘楼前皆结彩棚,售卖珠翠等物。[2]
“王妃。”昨夜闹得太晚了,容从锦难得睡迷了,皇室宗妇是要正月初一入宫着翟衣拜见过皇后的,碧桃连忙进来要唤醒他。
“嘘。”顾昭拦下她,示意她跟自己到外间,自己倒了一杯冷茶道,“你别打扰他休息。”
“可是皇后…”碧桃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深青色的翟服,衣角上精美的刺绣在漫入室内的晨光里闪着朦朦的光泽。
“母后不会责怪的,让他睡吧。”顾昭饮茶压低声音,语气多了一点温柔,又叮嘱碧桃道:“侍女们都退开些,莫要吵醒了他。”
“是。”碧桃躬身应下。
入宫拜见陛下和皇后,太子妃近来害喜不便挪动,宁亲王妃还在孝期就免了入宫省得冲撞了建元帝,也只有顾昭和顾晁入宫。
建元帝昨夜服用了金丹,觉得精神极好,打量着面前这两个儿子,就觉得顾晁气质朗朗,颇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气度,再看一旁不是扣手就是望着水磨汉白玉砖发呆的顾昭就气不打一出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顾昭却像个混进皇子堆里的耗子。
“你先下去吧。”建元帝皱眉对顾昭道。
“是父皇。”顾昭长舒一口气,规矩的给建元帝行礼然后转道去长春宫。
“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本宫以为还得再有半个时辰你才能进后宫呢。”皇后身着浅黄色礼服,宫女奉上数道点心,顾昭边捏了一块藕粉糖糕放进口中,边漫不经心道:“父皇让儿臣先走。”
“你父皇留下了老七?”皇后问道。
“是啊,这个好吃。”顾昭又取了一块蜜缠白桃,眼前一亮道。
顾昭起来还未用早膳,在长春宫里抱着点心像仓鼠似的咔咔嗑着,片刻功夫衣袍上就积了一层浮雪似的点心碎渣。
看他这副模样,皇后不自觉的微微颦眉,心中担忧,低声道:“你也有些规矩,这个时候更要照顾好自己,莫要强出头…”
“你的王妃呢?今日怎么没陪着你。”皇后叮嘱两句才发现差了一个人。
“他不舒服,还歇着呢。”顾昭想了想道。
“这两日事多,歇一歇吧。”皇后没有计较,太子妃首次有孕,怀相不好害喜得下不来床,年节本就繁琐,人情往来铺面田产的账目许多事情都要在年前料理,两府的事情多依仗瑞王妃一力主持,他却是个人才,本还担心他支应不下来,想不到能做的滴水不漏,与太子妃往年亲自料理时并无不同。
皇后不由得轻叹,定远侯夫人是个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内宅事物处理的似乎也只是寻常,却不知道为什么容从锦做事如此周密,私事公事一把抓,既能照料两府,又能平息益州水患。
“他是有本事的,你要好好待他。”皇后没有再说下去,谁都陪不了顾昭一生,但是他的王妃可以,若是这两人确有几分感情,昭儿一生无忧了。只怕瑞王妃有如此才能,并不愿意屈居人下,皇后忽然明白了太子的担忧。
“兄长什么时候能回来?”顾昭跟皇后想到了一处。
”这几日吧,他送了信回来,北边军营巡查得差不多了,对了…”皇后面上多了一点笑意,微停顿一瞬道,“回去莫忘了告诉你王妃,江南经略安抚使调到了羁縻州。”
军中的事情,谁可用不可用,还是定远侯府出来的心中清楚,李宓盛刚到羁縻州就树了新风,羁縻州驻军一改往日吃酒混闹,侵扰百姓的模样,把那些军中的混子都狠狠的打了几十大板,屡教不改的全部赶出军营,如今羁縻州内外整肃,军貌焕然一新,已经成了漠北后方的第二条防线。
“哦。”顾昭努力记下。
皇后看他费力记忆的模样就又是爱怜又是无奈,她现在盼着顾昭能和王妃琴瑟和鸣,却也知道顾昭的愚笨在他王妃面前只会更加显眼,瑞王妃理智清醒,他能和谐和顾昭相处,为的是他的夫君还是权势,似乎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
枉费顾昭一腔痴情。
皇后有心想撮合两人的关系,不多时外面却通传七皇子来请安了。
“传。”皇后眸底冷了几分,顾不得顾昭那些小事了。
顾昭在七皇子进殿前,就从长春宫侧门溜了。
七弟以前在皇室籍籍无名,虽然处境比他强一些,但也是插不上话的,两人都比较安静,现在却威风八面,言谈中对他颇有讥讽。
顾昭向来是不在意这些讽刺的,不过在王妃面前就另当别论了,七皇子几次玩笑着在王妃面前提起他以前做过的傻事,太丢面子了,顾昭现在连七弟也不大愿意搭理了。
返回瑞王府路经街市,小贩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掀开车帘见人潮汹涌,街市繁华,行人在街边棚子里挑选饰品鞋袜等物,不由意动。
“停车。”两队侍卫在马车后顿住脚步,马车刚一停下,顾昭就迫不及待的走下,小乐子连忙拦着,“王爷您怎么好到这种地方,还是回王府吧,王妃还在府里等着您呢。”
“去去。”顾昭赶开小乐子,执意道,“本王去看看就回来。”
侍卫想要跟着也被顾昭赶走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顾昭融入人群。
“王爷!”小乐子连忙跟上,顾昭披着皮毛油亮的紫貂大氅,挡住了里面王爷衣角上的蟒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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