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居正惊愕不已,半晌回不过神来,他刚入内阁,自知他在政事上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是他凭借资历混上的,能以二品的位置告老还乡已经是皇恩了,宰辅的位置他从没想过。
“君后三思,臣才智平庸不足以担任宰辅。”吕居正思索片刻道,“沈翊世情通达精于律法可用,只是年纪尚轻还需要历练几年。”
“大人嫌弃这个位置不吉利么?”容从锦笑道,“前几任宰辅可无一善终。”
“并非是宰辅之位的问题,一切只在人心,前几任宰辅下狱也和官职无关。”吕居正道。
”大人不必推拒,本宫选你,自然是因为爱卿有过人之处。“容从锦意味深长道,”这件事只能你去做。“
”请君后明示。”吕居正躬身却让忍不住期许,他做官是想为百姓出一份力,不过因为资质平平陷于朝政内斗几十年,让他灰心,容皇后执政后他就知道对方并非无能之辈,大鹏一日同风起,他不想被提拔到超出能力的位置,却无比希望钦朝的百姓能乘上容皇后东风。
“前几个宰辅都站在世族一边,这也是情理之中,但大人科举入仕应该知道所有的资源都把持在世族手里,本宫设立国学、查点矿产就是为朝廷和百姓争取一点空间。”容从锦道,“本宫要大人做一件背弃世族,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你敢不敢做?”
容从锦双眸直视着对方,琥珀色的眸底如冰雪般冷静。
“敢问君后,这件事对百姓有利么?”吕居正定了定神问道。
“有。”容从锦目光锐利。
“老臣敢做。”吕居正不由得兴奋,手背已经干瘪的肌肤都随着动作轻颤。
容从锦满意颔首,微笑道,“本宫要你改税法。”
“改税法?”吕居正重复道。
“本朝十五税一,所有男丁都可以分到土地,还需要交人头税,匠户商户缴得更多,额外交过桥税,而世族依仗着族中多进士可以减税,更是隐藏土地让失田的农民伦为佃户。”如此循环,土地兼并日益严重,等到钦朝再无耕地可分,世族的势力达到顶峰,农民发现无论如何努力耕种都不足以让他们吃饱后,就是揭竿而起的时候。
容从锦道,“大人饱读诗书应该知道有多少王朝都亡国在这上。”
“钦朝待下宽和,不至如此。”吕居正如芒在背。
“开垦土地,提高产量都只是一时之计。这件事的根源还在世族身上。”容从锦道,“他们不可能夺去自己的利益,只能让你帮他们了。”
“是。”吕居正明白过来,拱手行礼,“不知君后新税法指的是…”
“废除人丁税,按照实际田亩数量缴税,无论科举出身还是世族都一律不准免税。”容从锦顿了下道,“皇室也遵循此例,设税款保证农户耕种。”
“皇室和世族都要缴税?”吕居正先是欢喜,又斟酌着道,“让世族缴税可以得到宗室支持,但宗室如果同样也要缴税恐引起不满,不如宗室还是减税吧。”
顾氏宗室人本就不多,何不卖这些老王爷一个面子,吕居正做事逐渐有条理,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愿意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做出一些让步。
“众人愿意利己而非利他,即使知道大钦的最后一块柱石被自己抽走,只要能用来修建自家府邸也是毫不在意的。”容从锦嘲讽摇头,哪怕大厦将倾,会砸到所有人,他们想到的也是旁人拿了我若是不拿,就落于人后了。
“宗室作为钦朝之主,受百姓供养多年,现在钦朝需要他们自然应该缴税。”宗室在封地上赚银两的办法多了,不差一笔粮税。
“官员族中土地超过百亩者,加收税款十抽一,若是愿意把农田卖出的,农户买田所需,朝廷可暂时垫付。”容从锦道,“坚持不缴田者,下次收税十抽三。”
“每家农户男子依旧分田五亩,女子和双儿提到三亩,而且每家农户每人有免税额度。”具体细节要依照农户家中是否有人从军、服徭役而定。
吕居正连连点头,又有些迟疑道,“只怕世族不愿意。”
“百姓能分世族的田地,他们会答应的。”
吕居正坐上宰辅的位置后开始处理这事,其他臣子本来嫉妒他能被容皇后看中,随着邸报发到各府衙,众人也无暇再顾及此事,已经在国学里识字的孩子纷纷跟家里说了改税的事情。他们给世族耕种时都多了几分力气。
世族并没有打算让步,甚至是嗤笑的,许多有远见的君王都曾想改革税法,但都难以做到甚至还有改朝换代的风险,容皇后凭什么觉得他能改变土地税法,不过他们很快发现,那些曾经听话的佃农变得不服管束起来,甚至会对庄头顶嘴,“这些土地本就是我们的,朝廷说了男子能分到…我们家有七口人,应该有二十五亩地的。”
庄头扬起鞭子,他们甚至抛下手里的农具和管事扭打,送到官府,又和以前知县就能审讯不同,所有的案卷都要分成三份,一份由知县审理,一份在州府储存,还有一份送进望京刑部,这案子若是徇私审理,只要百姓上奏到望京,案卷就要由刑部和大理寺同审。
农田无人耕种,休耕的惩罚又会影响到官员晋升,世族只能卖出农田,由朝廷垫付后把这些农田分给了百姓,宗室同样受到影响,但兵权早就收到望京,他们封地上的几千兵马想要反叛实在艰难,而且土地归属百姓后经济发展,他们还能从封地其他税款里贴补回来。
第98章 风自碧空来
皇子入书房后要选几位伴读, 望京各家族纷纷四处寻找门路,毕竟这是中宫嫡长子,皇上有多宠爱这位皇长子那是有目共睹的, 能得皇长子几分青睐, 或是在他面前混个脸熟以后都是有极大好处的。
只是容皇后向来护短, 想来不会答应他们在皇长子身边搅得像一个小小朝廷, 党争不休。
说来可笑,陛下和皇嗣本应深陷权利漩涡中心的人竟然在容皇后的手下避开纷争,在皇宫里闲云野鹤般度日, 倒是容皇后独自撑起了江山社稷。
众勋贵世家虽然腹诽着,动作却很诚实的到处找机会, 明知机会渺茫, 若是别的家族为自己孩子寻到了门路, 那不就是平白丢了一份锦绣前程么。
所谓看别人发财比自己丢银子还生气。
连太学祭酒何大人都托了嫁入定远侯府做世子夫人的女儿推举自己的幼子做伴读, 何氏每次想到容皇后,总是记起当初的那场争执, 她已经放下狠话要形同陌路, 覆水难收, 但无论是何氏还是定远侯府都将和容皇后沾亲视为莫大的荣耀, 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何氏只能笑脸相迎, 亲自入宫提了伴读的事。
容皇后好像毫无芥蒂, 依旧温和亲近的称呼她为嫂子, 何氏尴尬之余竟也有一丝敬佩, 大约翻脸比翻书还快是纵横官场的首要能力,而做到容皇后这个位置,手握皇权, 他实在不需要任何刻薄、尖锐的言辞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相反,他身边有无数人簇拥着讨好,他的一句话,随手的一个举动,就能让朝堂上的高官反复思索,做到他的位置,是所有女子、双儿不敢想象的梦境。
“听闻上书房的师傅才华斐然,古籍词藻都极精通的…”何氏话音未落,容从锦闻弦而知雅意,笑道,“师傅学识渊博,经义娴熟,本宫前几日还说起,这些师傅只教莹儿一个太屈才了,正应该广收弟子。”
“对了,嫂子有没有什么人选?”
“…娘家倒是有两个不成器的弟弟。”何氏被抢了话,谨慎道,“待妾身回去问过再来回禀君后。”
“那就辛苦嫂嫂了。”仿佛当真是何氏帮了他的忙,容从锦诚恳道谢,又问,“嫂嫂长子似乎和莹儿年纪差不多。”
“略大一些,他学问上不大通的,性情又顽劣,只怕带坏了大皇子。”何氏连忙推拒。
容从锦本以为她是推辞,又劝了两句,何氏一直不改口,甚至眉宇间隐约带了忧虑神情,方才领会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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