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才意识到顾昭一点也不傻, 他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深, 傻的是他自己。
这是一份太过纯净而无暇的爱, 顾昭也不求回报,只是挺起胸膛骄傲的献上他的爱。
容从锦不觉轻轻侧首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像顾昭似的坦然、毫无保留的爱着一个人, 但是他愿意试一试。
唯此一次, 唯这一人。
“我不知道那是王爷。”容从锦低声道。
顾昭提起当时他们在争执, 他就想起那夜确实在集英殿外见到两个小太监相互推搡,其中一个身量较高穿着绯色幞头袍衫的咄咄逼人, 把另一个穿着青衫的瘦弱矮小的少年像是个鞠球似的推得来回摇晃, 集英殿有汉白玉台阶二十多阶, 夜晚微风清爽, 星辰闪烁,葳蕤枝叶间的清香攀过险峻白玉台阶。
他担心盛气凌人的太监会把那个瘦小单薄的小太监失手推下去,就留了心, 在关键时刻拉了他一把。
他只看清了推人的太监身着正五品绯色袍衫,另一个穿的又是青衫,就先入为主的以为他穿得是宫里品级最低的太监的九品青色袍衫。
宫中年长的自持资历,指使年幼的太监侍从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是臣子家眷,没资格在宫中训斥侍从,只是这么高的台阶会闹出人命的,那个小太监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隐在夜色里像是林间瘦弱的白兔,被他揽在身后前还在瑟瑟发抖,他这么小,性格又怯懦在龙蟠虎踞的皇宫如何生存下去呢?
当时他心头涌起淡淡的怜惜,忍不住教训了那个欺凌侍从的太监,又点拨了瘦弱小太监两句,希望他在深宫里能改掉这个软面团的脾气,无论何种境遇,人总要先自立自强,才能找到出路。
谁知道那个小太监是顾昭…他也没辜负自己,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挺起腰背来正大光明的娶他做了王妃。
“王爷长得好快啊,比那时长高了许多。”他从不知道这件事,前世他们关系冷淡,顾昭只敢在远处扒头张望,估计也没机会告诉他。
容从锦尚有几分不敢置信,他从没把身为皇子挺拔清俊的少年跟那个瑟缩矮小的太监联系在一起,不仅是因为气质,这三年顾昭长高了至少两尺,体型也矫健流畅了许多,与那个在夜色中被欺凌的身影判若两人。
顾昭灿烂笑道:“本王还在长呢!以后不用从锦护着本王了。”
他可以把从锦护在身后了。
太子体型修长挺拔身高八尺有余,顾昭现在七尺多,营养充足的话追上兄长应该不成问题。
容从锦心情复杂,顾昭吃得好一些就黏糊糊的来蹭他,然后蹭够了卷着锦被滚远,恍惚间总让他有一种养了头小狼崽,以后小狼会来“报恩”的感觉。
他极少管闲事,那日实在看不过才训斥了两句,却成全了他们的缘分。
“从锦本来就应该给本王做王妃的。”顾昭撇嘴,“于公子…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若论先来后到,虽然是于公子先跟从锦订婚,可是三年前他就动了心,一直偷偷留意着容从锦,他在皇宫的宴会上若是不自觉的笑了一下,他回到永宁宫里能回味上几个月。
“王爷怎么总提于陵西?”容从锦无奈,正了正王爷给他束的发冠,起身拿起他外袍抖开,顾昭好像特别在意这件事,他从没吊着过顾昭,成婚前甚至违背礼法和顾昭亲近,只希望他能快活一些。
谁知道他们没这么亲密默契时还好,顾昭觉得自己地位稳如泰山后,总是心怀不满的提起于陵西,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斤斤计较的酸水。
他是皇子,却总不满的记着于府的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年轻公子。
于陵西要是知道自己成了太子胞弟心底的天字第一号威胁对象,一定吓得夜不成寐。
“于公子是举子,明年可能就中进士了。”顾昭穿上外袍,低声道,“本王连字都写不好。”
他有练过的,他的书法水平却停留在了从前。
“那有什么,臣陪着王爷练字。”容从锦浅笑着给他整理袖口。
“练不好呢?”顾昭垂头丧气,又偷偷掀起眼皮挑眸观察着王妃,皇宫中的皇子有名师教导自己也勤奋刻苦,都写得一手好字,兄长更不用提了,兄长的字王妃也称赞过的。
只有他每个字都胖胖的。
“练不好就练不好了,又能如何?”容从锦不假思索道。
顾昭眸底坠入一缕晨曦,眼瞳中像是染着一簇跃动明亮的火光,唇角不自觉的越牵越高,脸颊上浅浅的酒窝里注满了甜蜜,笑容阳光的展开双臂,用力拥住容从锦。
容从锦眼前一黑,顾昭已经不是他们大婚时单薄清瘦的模样了,这一招“乳燕投林”,现在使出来像是“巨石压顶”,双臂紧紧的箍着他,就是铁环似的让他动弹不得,彼此身躯贴近,再无一丝缝隙。
“松一些…”容从锦连忙拍他的手,气若游丝道,“臣喘不上气来。”
“哦哦。”顾昭连忙收了些力气,容从锦眼前昏暗的视野才逐渐恢复清晰明亮。
毛绒绒的头大狗似的在他肩窝里蹭了两下,容从锦亲昵的轻抚着他的发丝,触碰到了顾昭修长挺直的脖颈,顾昭不明显的微微颤动了一下。
容从锦怀里有闷沉的声音传来:“从锦…”
“嗯?”容从锦心底满是温暖,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他性格或许冷淡,在顾昭面前却总是忍不住卸下心防,望着他的时候心底也是欢愉的。
“本王想跟你行房。”顾昭黏糊糊的在他怀里蹭了两下,又重提旧事道。
容从锦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几分,其实他有点心怀畏惧,不知道顾昭是天赋异禀还是王府的饮食补得太好,这…很难成事。
“从锦。”顾昭察觉出他无言的推拒,又是一连串的撒娇,像是午后明媚阳光下,躺在青石砖上的大狗被人轻挠着下巴,慵懒的摇着尾巴时发出的幸福小呼噜声。
“好…好吧。”容从锦艰难启齿道。
顾昭当时就不再失落了,兴冲冲的拽着王妃的手想回到拔步床上,容从锦连忙顿住身形,手腕略微挣扎着道:“王爷您让臣先做准备,不然…臣会受伤的。”
顾昭停下脚步,斜眼睨他:“王妃是不是又在骗本王,拖延本王?”
他到底是不是真傻,为什么有时候如此机智?
容从锦无语,半晌道:“臣怎么会骗王爷呢,您是臣的夫君,同房本就是常事。”
“只是王爷提出的突兀,让臣先准备一下好么?”
“那要多久?”顾昭咄咄逼人,维持着斜眸瞥他的动作,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酷一些。
但落在容从锦眼里,跟狸花猫装老虎没什么区别。
不知为何,容从锦心头一软,他是觉得这种事没什么意思,却看不得顾昭委屈的模样,想要抚平他眉间皱起的折痕,垂眸道,“等永宁宫的莲池荷花盛开,臣就跟王爷行周公之礼。”
莲花七月中就能盛开,不过半个月,他也不完全是骗人,双儿婚前都会先做准备,不是每个夫君都愿意耐心温柔的,提前准备能让双儿避免受伤,不过顾昭有些痴症,他就没考虑过这事。
顾昭也不懂得讨价还价,王妃能答应他就很快活了,欢欣的用力点头牵着他衣角认真道,“本王会待你很好的。”
容从锦望着他俊朗阳光的面庞,心头泛起浅浅涟漪,温柔像是晨曦凝结在礁石上的露珠,浸润了原本干涸暗淡的岩石,让灰扑扑的石块也染上了玉石般的柔和光泽。
原来感情是这样的,只要对方一个笑容,你就会心甘情愿的退让。
“早膳应该已经备好了,昨天臣把从侯府带来浸梅花的龙泉瓷坛取出来了,王爷用一碗暗香汤吧。”容从锦指尖略微酥麻,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流转神情,其实顾昭已经是望京最好的郎君了,除去顾昭他想象不到自己能和另一个人形影不离互有情意的模样。
总觉得…很恶心。
“碧桃,梅枝洗过了么?”容从锦踏出房门,在前厅圆桌旁坐下随口问道,打量四周却空寂一片,不由颦眉扬声道:“碧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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