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要如此说,臣就无地自容了。”容从锦道。
“他是我的兄弟,本王为他伤心是应该的。”顾昭连忙安慰道,“但从锦又不认识他。”
容从锦指尖轻柔描摹着顾昭俊朗面容,心中柔软得似一泓潋滟春水。
水路逐渐狭窄,他们又换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向京中奔驰,长亭外大臣出城来迎,朱案香炉,宣读圣旨。
圣旨文绉绉的,顾昭听不太明白但听语气也知道是在夸奖他在雍州的功绩,顾昭听了一会就忍不住抠手,撇嘴道:“这又不是本王的功劳。”
都是王妃做的事情,却把功绩都安在了他的身上。
容从锦跪在他身后,不动声色的在他腰上拧了一下,顾昭吃痛不敢再乱说了,站起身却见来宣旨的是枢密院的吕居正大人,吕大人胡须抖动,眼圈也微微泛红。
顾昭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让老臣失望了,连忙解释道:“本王不是有意的…”
吕居正却合上圣旨,双手转交顾昭,低声道:“太子已经回到望京了。”
“您去看看陛下吧。”不等顾昭欢喜,吕居正又轻声补了一句。
容从锦倏然抬首,惊愕看着吕居正,吕居正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回瑞王府换了一身衣裳,两人连忙入宫参见陛下。
“瑞王,瑞王妃到!”太监高声唱道。
宫女裙裾微摇,下拜行礼却不把他们引到书房,反而一路向后穿过御花园往太极宫走去,建元帝本住在麒麟宫因为信了道法,重修殿宇建了太极宫、蓬莱宫等殿宇,自己也搬到了太极宫去住。
顾昭不明所以,直到踏进雕梁画栋的雄伟宫殿,见四周幔帐遮风,已到春日却仍是在殿内点着炭火香炉,嗅到龙涎香下压不住的浓重药香,心中才隐约升起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一路走来屏风后跪满了妃嫔皇子不住啼哭,那些最年轻美貌的妃嫔和有年幼皇子的妃子哭得最真切,皇后和太子妃跪在最前面虽也是面露悲痛用锦帕拭泪,却没有多少眼泪,太子妃身怀六甲不知道跪了多久,已经是摇摇欲坠。
太子正在床边侍疾,亲自将一勺汤药送入躺在金灿灿的幔帐里有气无力面色蜡黄的建元帝口中,侧首见到顾昭进来,不由得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
建元帝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躺在床上喉中嗬嗬作响,眼前蒙着一层氤氲白雾,艰难侧过首来,虽然不大看得清楚还是感受到了太子不一样的反应,长叹一声朝顾昭的方向伸出手来,颤声道:“昭…昭儿,是你回来了么?”
顾昭的第一个反应是畏惧,然后升起的就是陌生茫然之情,看着那只递到他面前风干橘子皮似的枯黄手掌,顾昭下意识的跳开一步,他跟父皇还没有七弟熟悉呢,他又心性幼稚,丝毫不懂得加以掩饰,自然不能立即跟其他皇子似的紧握住建元帝的手,哭声切切。
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容从锦不由得心中焦急,生怕此刻神志几乎全无的建元帝一怒之下责罚顾昭,想在他身后推一下,太子却转首目若闪电似的投在他身上,片刻自然转开,容从锦被他目光钉在原地竟好像被凶猛兽类锁定似的不敢轻举妄动,半晌才沉默着跪倒,像屏风外的妃嫔似的微拢着肩膀,匍匐在地微垂着首注视着面前雕着精致莲花的金砖。
他心中清楚,这才是真正的太子,太子见到建元帝时日无多,满朝上下臣服尽数归心,已经不愿意再去掩饰了,谁也不能给顾昭排头吃,顾昭懂得礼数也好,在殿前失仪也罢,太子都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一手遮天能为这个弟弟料理。
建元帝都不可能动顾昭一根手指,他自然不允许自己对顾昭无礼,那些旧日盟约顷刻烟消云散。
容从锦背后升起寒意,心道,这一刻起,太子已经是真正的帝王了。
皇后起身,让各嫔妃回宫,又安置了太子妃,给他们留下叙话的空间。
建元帝不知道是否清楚刹那间的变故,手掌搭在床边等了半晌,仍不见顾昭将手握上来,不由得又是一叹,提着气断断续续道:“朕有七子,十一、十二皇子他们太过年幼,朕从未动过储位之念,储君必从你们几个里出,昭儿…朕要考校皇子,有些,有些亏待你了。”
“你可怨恨朕?”
顾昭在皇宫中几乎是放养着长大的,昔日他垂爱贤妃、柳昭仪等人,皇后和太子力有不逮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建元帝难得升起一点愧疚之心,以己度人,顾昭必定是记恨他的,却不料顾昭呆呆想了片刻摇头低声道:“我不怨您。”
建元帝心中大喜,更是激动咳嗽两声连道:“好孩子,好孩子。”
容从锦却暗暗摇头,夫妻同床共枕他自然是明白为什么顾昭不怨恨建元帝的,太子低声道:“顾昭,去找太医来,父皇不舒服了。”
“哦。”顾昭拖长声音应了一声,连忙跑出去找太医。
大殿内侍从早已打发,除了艰难喘息着的建元帝只有太子和容从锦两人,太子冷笑一声道:“他当然不会怨父皇,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父皇可曾为顾昭计过?”
“你!”建元帝想不到在他病榻边衣不解带照顾他数日,极尽孝道的太子忽然语出讥讽,仰倒在床榻上,半晌倒不过气来。
太子缓缓起身,放下药碗,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建元帝,漠然道:“父皇从未把我们当成你的孩子,你的心里向来只有自己,为父既不爱子,子又何必乌鸟反哺呢?”
字字仿佛重锤,敲在建元帝心中,贤妃被囚禁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彼时他手握皇权,自觉年富力强还能再做几百年的皇帝,丝毫没有往心里去,现在力气消失,手脚冰冷身上软绵绵的,他才察觉出几分世事漫如流水的不可控感。
容从锦深深垂首,觉得自己也应该跟殿外妃嫔一起退下,但他身在殿内,皇后自然不会特意来叫他出去,竟将他忘在这里了。
太子长身玉立,英俊面庞上神色自若一字字说了下去,“你亲小人而远贤臣,近奸佞而离栋梁,大好河山拱手让与夷族,狼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贪图享乐、昏庸无能,丢尽了大钦皇室颜面!”
“九泉之下,太宗、高宗列为先祖亦不能瞑目,幽冥曼陀花畔,父皇登基这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自去向列位先祖解释吧。”
”你!”建元帝怒不可遏,单手撑着软榻重重捶打,艰难半坐起身眼睛瞪得铜铃般望着太子的方向,斑白胡须不住抖动,怒吼道,“大胆!”
”朕…朕要废了你!”
太子站在原地,一派光风霁月沉声道,“是么?父皇请吧,是让十一、十二皇子来继承皇位,还是让四弟七弟死而复生?孤竟不知父皇还有这种通天之能。”
“是你!”建元帝浑噩的脑海中忽然升起一缕清朗,从前被酒色迷困不曾深思过的事情刹那间全都浮出水面,震惊道:“你杀了老四和老七,是你害他们。”
太子甚至不屑解释,平淡道:“父皇息怒。”
“啊!”建元帝嘶吼一声,整个人仿佛霎时间被抽干了力气向后倒去,口鼻中流出鲜血。
太子目光沉静的注视神情扭曲,唯有胸膛不明显的微微起伏着的建元帝,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转身,“你先下去吧,顾昭快回来了,别让他见到这种情形。”
声音不负刚才冷硬,反而多了一点温情。
容从锦不敢多言,叩首匆匆退下,在殿外拦住了带着太医回来的顾昭,只让太医进去。
建元帝病重,太医自然是在殿旁随时等候吩咐的,本就是忧思忡忡,顾不得旁人,连忙去见建元帝。
“王爷,太子和陛下还有话说,我们先去拜见母后吧,数月不曾见过母后了,王爷也想念母后和太子妃了吧。”容从锦温声道。
“那本王去给父皇行礼,然后我们去见母后。”顾昭想了想道。
走到寝殿前,太医慌张奔出:“陛下龙驭宾天了!”
“父皇。”顾昭倏然变色,连忙抢进寝殿,在门槛上绊了一脚仍踉跄向寝殿冲去,衣袂当风,衣摆两道蟒龙纹在阳光下折出细腻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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