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堂堂正正,何惧他人议论。”容从锦轻笑,他连现在的官员如何议论都不在意,何况后世。
“君后若想达成西北将军所愿也简单,只需要一封密旨于氏就知道该如何做了。”京兆尹心念电转。
“于夫人要的是和离而非休妻,既然要成全西北将军,不如赏他个体面。”容从锦漫不经心道,“圣旨赐他和离如何?”
京兆尹一个头两个大,史书工笔这道旨发下去,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在中间挑拨,才以陛下的名义下了这道旨,陛下厌恶皇后的前订婚对象,竟下旨赐和离。
“君后心意若不可转回,还请由太后下这道旨。”京兆尹沉思良久,低声道,“太后地位高贵,在宗室中也极受敬仰的,太后下旨群臣也没有话说。”
容从锦颔首,又催促杨轩赶紧拟章程,等于氏和离,立即推行西北军改革的事情,如今屯田、抚孤等策在漠北等地都效果颇佳,等西北军的高层换过或是忠心于望京那以后西北的军需也得增加。
两位大臣告退后,容从锦提笔给梁氏回信,进忠在一旁感慨道,“当年于氏不识明珠,陛下知道您和于府的婚事取消不知道多欢喜,连夜求先帝,让先帝提亲。”
“哪有皇室亲自提亲的。”容从锦笑道。
“老奴说句不恭敬的,陛下待您之心就如寻常夫妻,他视您为明月皎皎,极为重视的。”
容从锦听了向来持重也忍不住唇角流露出一点笑意。
“于氏见罪陛下,赐和离也是应当的。”进忠看见这些臣子谨慎的模样,视礼法于一切就忍不住为皇权辩护。
“若非我闺中好友的一封信,告诉我秦将军还有这个念头,我也想不起来于氏。”容从锦淡淡道,“为了西北军制,只能委屈于氏了。”
“是。”进忠恭谨道。
容从锦掌权之后没有携私报复于氏,主要是他从来没有把于氏放在心上,这次也只是为了西北军的兵权。
信写好让进忠拿出去寄给梁氏,容从锦在寝殿时听到侍女这事,面色顿时一沉。
“君后不必担心,陛下与您琴瑟和鸣,是看不上那个侍女的。”抚桐不解忙劝道,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容从锦也不过是打发了侍女,何曾动怒,容从锦勉强笑了一下,“顾氏宗室不多,但也有几个,他们都是要关心皇嗣的,朝廷上的大臣也在意此事。”
他生了皇长子后再没有出,这也是双儿的正常生育能力,但在皇室就是不能容的了,他得想个法子让这些人打消念头才好。
容从锦眸底闪过一丝狠戾,温柔恭敬的皇后做了太久,竟让这些人误以为他是个贤后了,片刻容从锦神色却有些黯然,微微一叹,他待顾昭真心,就没有除去先皇和保皇党的势力,反而刻意做出些温婉的态度来,不管他对外手腕如何狠辣,这些人都以为他待陛下是既温驯又柔顺,之前也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当权者之上还有权柄,这是哪一个当权者都不能容忍的。
他也少不得让这些臣子懂得些规矩。
“君后,那侍女如何处置?”扶桐问道。
“遣回原籍,除了月例银子,御园里的一件摆设都不能让她夹带。”
“从锦。”顾昭抱着花瓶进来,调整了一下茂盛花枝,朝容从锦笑,“送你的。”
容从锦每次看到顾昭这样纯然眷恋的模样,心底总是会觉得甜蜜且温暖,他仔细看了这插花,这些年望京多推崇清雅出尘,天然之美,这花艳丽繁盛,有些过于繁琐了。
“颇有古风。”容从锦笑道,他也收惯了顾昭送他礼物,大到开内库选来的各色珍宝,小到一片落叶,只要是顾昭觉得好的,都会小心翼翼的给他带回来,像是在外狩猎的猛兽,给在驻地的伴侣带来各种猎物。
”内阁的大臣回去了。”
“是,我没陪着陛下…”容从锦歉然道,在御园自然是辍朝了,但内阁的消息从未断过,有重要的政事他还是要处理的。
“朕知道从锦忙着,既然从锦没空去外面赏花,朕就挑好的送来给你。”顾昭郎若星辰的眼眸里带了些羞涩,却仍注视着容从锦道。
顾昭上前将他拥进自己怀里,慵懒的把下巴搭在他肩上,只觉从锦哪里都好,上苍眷顾,将这么好的从锦赐给了他。
第90章 云自无心水自闲
京兆尹回府后在望京里放出一点风声, 怀化将军的侄女多年婚姻不顺遂,皇室念怀化将军戍边功勋,有意下旨令于氏夫人和离, 这个消息放出去顿时望京喧嚣一片。
京兆尹昏聩庸才, 能在望京地方父母官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十年自然也有过人之处, 就是他非常善于左右腾挪, 在皇亲贵胄、簪缨世族间穿梭自如,做到所有王府的马屁都拍,朝臣间的龃龉一清二楚绝不冒犯, 多年来他的风评竟然还不错。
他的动向是天恩所指,这是皇室的试探, 各大门阀世族都极为不满, 本朝礼教严格, 即便是民间女子出嫁也多有未婚夫一病而亡就终身不婚为丈夫守寡, 称为望门寡,官宦门第更是将建坊、入祠视为莫大的荣耀, 就是休妻都少之又少, 如何能容下和离?
容皇后对朝廷政事、农桑等改革之举他们尚且能容下, 即使触碰了部分利益, 也能找到新的出路,容皇后在这方面并不过分苛责, 允许他们在各大州和转运途中沾油水。而且容皇后还能摄政多久?历朝皇帝平均临政不过十年, 流水王朝, 铁打世家, 只要制度不变,等下一任皇帝登基,他们就像是砖缝里的青草, 在体制上攫取利益。
因此他们的反对不是为一个出过内阁阁老的于氏,而是维护这个体制,今日让女子双儿随意和离,改日就能剥夺他们在各州的宗族根基,他们维护的是他们共同的利益。
众世家相互商议,统一了看法,不过限于皇帝还在兰欹苑避暑,他们的折子一时递不上去,只能等着陛下回宫再在朝堂上奏。
然而不等他们的折子递到内阁,容皇后先撤职数人,改派地方职务数人,好些的在两浙做督军,更多的都被派到了云贵之地,众世家不由得面如土色,须知当地土司有军政税收大权,以前是当地的无冕之王,容皇后修路通商等举措后,土司权利才慢慢收拢到朝廷手中,但裁撤土司非一日之功,现在云贵的官员还尽量选用当地考出来的进士,就是怕触碰土司利益,朝廷的努力付之东流不提还招来杀身之祸,刹时朝中缄口不言。
有心思灵活的找到正二品大员枢密院院事吕居正大人商议,他最是刚直不阿,维护礼法的,却无论来人如何劝说,斥责此事大不成体统都闭口不言,只品着茶听他们唾沫横飞,来人说得口干舌燥,拾起官窑白瓷忍冬纹茶杯仰首喝了半杯,才迫不及待问道,“大人是否要与我等联名上奏?奏折已经写好,大人落印即可。”
“夫妇小事,何须朝堂辩驳?”吕居正不置可否。
吕府上只有一老仆,连茶杯都是吕居正自己清洗,那官员喝不惯这样的粗茶,把茶杯放下,沉声道,“此言差矣,治天下者,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谨夫妇。”
“以礼义治心,则邪说不入,刑罚非所先也。”吕居正也用礼法反驳,几番辩论下来,上首未曾开口的年长官员道,“大人是打定主意不帮朝廷发声了,实是遗憾,想不到素有铁骨铮铮美名的吕大人竟然趋权择便,朝廷大阙失,钳口不言,想来往往昔名声不过沽名钓誉罢了,我等竟以为大人可为诤友,颇为可笑。“
”叨扰。“官员起身,奋力劝说吕居正的众官员见他开口都纷纷噤声,沉默站起,显然以他为尊,对吕居正面露失望之色。
众人愤然而去,后堂转出一人,夫人鬓间插着一只莲纹银簪面容温和,神色担忧道,“您断然拒绝恐多年名声一朝尽散,而且也会惹得清流不满。”
“难道我做官是为了名声?”吕居正收走茶杯道。
夫人帮他把剩下的茶杯收到托盘上,知道丈夫正直孤高不再劝说,低叹一声道,“其实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哪有夫妻不顺就要和离的?于氏夫人确实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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