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晋王想到此事也是目露凶光。
从益州折返后,他毫不顾忌的带着吕居正经过惠山,就是已经动了杀心,吕居正大约也料到了几分,竟然在靴子里藏了一把匕首,从不离身连安插在他身边的侍从都不知道这把匕首,明威将军来提他,他反手就是一把锐利匕首朝对方颈间刺落。
当啷一声,明威将军下意识横槊挑飞了匕首,匕首寒光如流星银光曳过,这是他记得的最后一个场景。
下一刻脸颊上就有粘稠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
那把匕首好巧不巧的越过他的心腹将士们,划伤了躲在人群外的他。
吕居正虽然摔下山崖,侍从也及时的给他包扎了伤口,但这把匕首被吕居正揣在靴子里,淌过河水,踩过烂泥,在烈日下混着汗闷在靴子里,他当晚就发起高热来,临近望京为了把苦肉计做到全套,又在右臂上也划了一道,现在还没恢复元气。
彼此对视间都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吕居正尤为愤怒,他是臣子不能死在谏言上,却被皇子刺杀,这是奇耻大辱。
吕居正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大亏,干瘪的唇上下翻动唾沫横飞,慷慨陈词随着叙述连苍白的面色都变得红润起来,在他的描绘中,四皇子俨然是一个无耻小人,手握重权却辜负陛下托付,一心为着私利着想。
“益州太守没有夸大其词,益州城被河水淹没了大半,灾民食不果腹,甚至易子而食,臣就亲眼所见一个男孩被人掳走,父母一路追赶却因为体力不济摔倒在路旁…”
“莫说是人了,就是燕雀都时有薨在路旁,被人捡去吃了。”
“益州太守将城中仅有的粮食拿出来,设粥棚赈济灾民,倾其所有也不过是让益州不至于陷入全城付丧的地步。”
“且臣等取道惠州时,发现惠山山顶竟被人力削去大半,惠州安抚使要在惠山山顶修建瑶光观,臣向工匠打听,竟然得知那是惠州安抚使要给陛下修建的道观!”
“陛下,荒谬啊!!”吕居正气得左右摇摆,声音提高了两个八度,胡子都跟着抖动。
本来是专心骂四皇子的,一个不留神连陛下也受到了波及。
皇帝面色不虞,撂开眼皮斜望着晋王,目光如炬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责难,顾昇一软跪道在地:“父…父皇。”
他也没想到吕居正还能活着回到望京啊。
他跟太子争夺皇位,但却稍有不同,太子多谋善虑,又有经世济民之才虽然因为建元帝猜忌一般敛声不语,但动摇钦朝根基的大事,太子宁愿违背建元帝也会让事情重回正轨,朝臣不是傻的,因此太子的声望日隆。
猛虎枕畔岂容他人酣睡?太子声望与日俱增,那他这个皇帝又该置于何地,建元帝愈发厌恶太子,再加上一个失宠多年的周皇后也不足为虑,他跟贤妃都善于取巧,最擅长揣度建元帝的心思,也得了不少实惠的好处。
也是因为这个缘由,顾昇刹那间就看出了建元帝舍弃之意,在他的皇帝名声面前,他不过是一枚弃子,建元帝本就是这样冷漠无情的帝王。
“什么瑶光观?”建元帝语气低沉,暗含怒意道,“晋王!”
“是惠州安抚使想给父皇贺寿,让工匠做的,儿臣不察请父皇降罪。”晋王心如死灰道。
“晋王你大胆!”建元帝重重一拍龙椅扶手,沉声道,“把他带下去除玉带,削去晋王封号,禁足王府,无诏不得出。“
太子唇角微微一撇,似是觉得有些好笑,这对父子如出一辙,建元帝弃车保帅,顾昇也把惠州安抚使丢出来当替死鬼。
“惠州安抚使…”建元帝眸光在太子身上打了个转,改口道:“降为惠州知州,罚俸禄三年。”
“陛下,瑶光观。”吕居正急忙道。
建元帝手掌微微竖起,正气凛然道:“爱卿不必多言,传旨惠州,令惠州知州即刻停止修建瑶光殿,遣散工匠、役夫。”
吕居正来不及吹捧建元帝,又追问道:“益州水患已不能再拖延了,不知陛下遣何人前往?”
“臣以为,吕大人既为山匪扣押,可见流民叛乱,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天灾必生人祸。”都察院御史道,“为今之计,只有立即遣熟悉水情、惯于安抚百姓的良臣前往。”
“臣附议。”
“臣附议。”
又有人再提了开粮仓户部动用国库赈灾的事,建元帝肉痛不已,也只能颔首。
朝堂上安静一瞬,显然众人又想到了一处去,但是谁也不敢先开这个口,大理寺卿曾澹延轻叹一声出列道:“臣以为水情严峻,益州太守又已被处斩,望京临设的水政大臣恐不能平定益州。”
这场水患再加上安抚流民恢复生计,总要数十万两白银才能平息,各级官员层层盘剥到了益州手里只怕也剩不了多少,指望建元帝再拿出来一笔银两不太可能,事情不能一次解决,必后患无穷。
“臣请旨,由皇子亲往。”大理寺卿还是开口了。
众臣垂首不敢言,益州的情形在吕居正口中已是濒临崩溃,顺民不再,无论哪位皇子前去都有受伤的可能,倘若…他们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皇帝视线在太子和七皇子身上转了一圈。
太子势力坐大,绝不能让他再添民望了,
”老七…“皇帝有了决断。
七皇子早就在心底瑟瑟发抖,闻言打了个摆子,比四皇子还绝望几分,四哥外祖家就是惠州安抚使,刚降的惠州知州,做惠州安抚使的时候手握兵权至少不会让四哥躺着回来,他就不一样了。
那个地方有山匪流民,还有水患啊。
“孤暽,还是你去一趟吧。”建元帝道,“朕封你为总河大臣,户部拨款粮草由漕运跟上,你明日就启程吧。”
”是,父皇。”七皇子面如土色。
“陛下…”大理寺卿颤悠悠道。
“不必再言了,朕相信暽儿能处理好的,是吧?怡王。”建元帝威严问道。
“是父皇。”七皇子欲哭无泪,“儿臣必不辜负父皇期望。”
太子一言不发,退朝就回了太子府。
七皇子连忙入宫跟宸妃商量对策去了。
*
太子府鸦雀无声,静寂一片,唯有蝉鸣的聒噪声不知疲倦的响着,像是抻到极致紧绷弓弦上的游风,每次拂过都令人心惊胆战。
“太子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见。”太子妃走在前面,微侧身跟落后一步的旁边的人说着话,秀眉微拧露出几分担忧神情,“午膳还没用呢,本宫也不知道他肯不肯见你。”
“您不用担心,臣只是来开解一二。”一道如玲琅碎玉落于银盘上的清朗声音响起,略压低了声音透露出几分亲昵,令人心生好感。
太子妃心神稍松懈了些,唇角微抿起一个和气的浅笑。
“殿下。”太子妃将他引入游廊,自己就不再上前了,身着月白色云锦袍的身影叩响雕游龙纹书房门,等了片刻,未听到回应,自己推门进去了。
“你倒是有胆量。”太子大半身影拢在阴影里,眼皮微垂着声音低沉道,“便是你哥哥,太子府的统领也不敢擅入孤的书房。”
“殿下。”容从锦恭敬行礼,起身唇角含笑道,“瑞王殿下午睡要醒了,臣还得回去陪瑞王用午膳呢。”
太子没再说什么。
”四皇子负伤而归,短时间内再无与您争锋的能力,太子殿下已经达成所愿,又何须愁眉不展呢?”容从锦问道。
太子顿了顿,手指微微收拢低声道:“父皇派了老七去益州,他信不过孤。”
“但是…”太子苦笑一声,“老七根本没这个能力,受苦的还是益州,刘泉霖已经被冤杀,他倾尽全力护住的益州还是保不住了。”
“孤要请旨,亲去益州。”太子平淡道,纵知此行备受父皇猜忌,他也不得不去。
”臣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此事。“容从锦上前两步,站在茶床前的不远处,”殿下万万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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