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旁人欺辱,不过是定远侯府与自己并没有重要到足够于家退让,利害得失不值得损伤自身罢了。
容从锦本是极明事理的人,又曾嫁进王室做了王妃,在权力中心浸染多年,于阁老家的这些小心思与他便如掌上观纹般清晰明了。
定远侯夫人只是摇头,良久道:“退亲兹事体大,之前虽与你爹爹商议过,但当时还不知于府的态度,如今见了,我也绝了其他念头,只有退婚了。”
“旁人说什么都不要紧,自己过得好最重要,没有为了侯府的名声逼你往火坑里跳的道理。”
“等你父亲和兄长回来了,我们再商议,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定远侯夫人捉住容从锦手腕,直视他双眸冷静道,“只有一点,事情未定下来前,切莫在于府面前露出口风。”
这是要扣着于府再寻亲事的意思了,容从锦心中明镜般,不禁笑道:”不知什么样的亲事您才满意?”
“王孙贵胄,我是不敢想了,等你爹爹回来了让他去帮你寻,各省总督之子总有还未议亲的,最不济将你嫁回滇南。”定远侯夫人缓缓道,“侯府不图你嫁得高门显贵,只要琴瑟和鸣,喜乐如意,就是万中无一的好人家了。”
容从锦心中微动,前世他从未和母亲谈过这些,侯府身在朝堂有许多不得已的事,他跟谁成婚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定远侯府能从中得益,父母待他极好,他也是愿意报答的。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婚事能自己做主。
容从锦回握住母亲的手,“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父母疼爱我,兄长关照我已经足够了,我又怎么舍得你们再多添烦恼,至于成亲这事,和谁不是一样,总归不会太差,到时守着侯府给的陪嫁,我过自己的日子。”
“只要能在望京陪着父母,我就心满意足了。”
容从锦眉目淡漠如画,眼尾微微上挑,随着眸光流转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妩媚动人,平添三分绮丽。肌肤更是白皙莹洁宛若寒冬枝梢上凝结的霜雪,柔情绰态不足外道。
定远侯夫人愈发痛心,牵着容从锦的手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懂事二字是把利刃,割伤自己才能博得这贤名。”
“他们一肚子鸡鸣狗盗,却让你贤惠,再好的名声要来何用?人总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了牌坊活着。”定远侯夫人拍拍他的手背,沉声道,“你记着,人生在世需胸怀坦荡,俯仰无愧。”
“你书读得多,却不能学得迂腐了。”
定远侯夫人素手抚着他的面庞刚要再叮嘱两句,碧桃来报:“夫人,老爷和大公子都回来了。”
“走吧。”定远侯府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挺直腰背,准备道出实情,一家人共克时艰。
定远侯夫人携容从锦来到正厅。
正厅主位两把太师椅,其中一把上坐着定远侯正和坐在左下侧的长子说着些什么。
定远侯夫人忧心忡忡顶着满头官司不知如何开口还未坐定,正襟危坐在左下侧相貌俊朗的长子容逸先来了个惊天霹雳,“皇后懿旨,宣从锦明日进宫,有意请圣上为从锦赐婚。”
“这也是太子的意思。”
霎时间把定远侯夫人从黄花梨圈椅上震了下去,满腹心事顿时烟消云散顾不得其他,边撑起手脚重新坐回椅子上边急切追问道:“赐婚?和谁赐婚?”
刚还担忧锦儿的姻缘,这婚事来得也太快了吧。
容逸紧抿着唇,他眉目深邃微一垂眸就将神色尽数掩饰,看不出喜忧,定远侯夫人见他沉默不语,干巴巴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别跟娘开玩笑了。“
”圣上天恩,怎容置喙。”容逸遥遥向京城的方向一拱手,亦是乌云盖顶,语气苦涩。
“赐婚…?”定远侯夫人声音打着颤,锦帕掩唇,思索道,“总不会是要给我们跟于家赐婚,添一分荣耀吧。”
这荣耀来得可太尴尬了,定远侯摇头:“定远侯府和于家的婚事几年前就定下了,圣上要赐婚不会等到今日。”
“那就是皇室宗亲了?四皇子、七皇子,两位皇子自有母妃照拂,若是赐婚两位娘娘也会先跟定远侯府表露心意,应该不会是两位皇子。”定远侯夫人思索道,她还有半句咽下去没讲,现在和于家闹得鸡毛满天飞,整个望京都在看定远侯府的笑话,锦儿名声也禁不住折损,他们一家人自然觉得锦儿千好万好,但皇宫怎么看得上容从锦?
“不是皇子,那就是…太子了?”定远侯夫人颤声道,这下她连身子都控制不住的轻摆了两下,勉强定住心神。
”可是太子妃已入东宫,是前首辅邵氏之女。”
“侯爷,皇后娘娘不会是想让锦儿去做太子侧妃吧。”定远侯夫人心乱如麻。
“胡言乱语,皇后旨意岂容你我在此揣测。”定远侯何尝不担忧,他也想到了此处,无论是滇南军还是长子都站在了太子一方,太子若是提出迎娶容从锦加强巩固双方联系,也是合理之举。
况且大事若成,从锦也能封妃,就是册封贵妃也是有指望的,定远侯府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这样的好事还是太子优待了呢。
但定远侯还是满腹忧虑,担忧望向容从锦叹息一声,他只盼望孩子平安,否则当初也不会和平平无奇的于家结亲了。
现在兜兜转转一圈,难道还是绕不开皇室么?
“情形如何,明日进宫自见分晓。”定远侯一锤定音。
第5章 风撼芳菲满园香
皇后召见,卯时三刻便开始梳洗,着雀服,容从锦并无诰命,只着寻常服饰,碧桃和扶桐忙得团团转。
“公子,好端端的怎么宣您进宫?难道是因为最近望京的流言,皇后娘娘要责问侯府?”扶桐心底七上八下,手下轻快的为容从锦束发,声音中却难掩忧虑。
赐婚事大,容逸性格谨慎,除父母与容从锦本人外,并未对外人言,所以底下的人还一概不知,连扶桐这样的贴身侍女也只能暗自揣度上意。
“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就留在府里吧。”容从锦斜睨她一眼,“碧桃,你陪我进宫。”
扶桐面露失望神情,瘪嘴小声道:”奴婢从未进过皇宫呢。”
每年的宫廷盛宴都是只带着侯爷身边的慎行,她也想见见世面。
容从锦只当没有听到,倒是碧桃低声劝她:“皇宫处处都是贵人,我们冲撞不起,小心谨慎还来不及呢,你不去在院子里歇歇也好。”
“那我盯着西枝她们几个把听荷院的厅堂打扫一番。”扶桐向来是个没心事的,碧桃劝了两句就喜笑颜开,随着点头的动作双环髻在她头上如蝶翼般轻盈颤动,片刻又双手合十叹气道,“希望皇后娘娘明鉴,这完全是那于公子的过失,可千万不要连累了公子才好。”
容从锦暗觉好笑,又觉得扶桐心事浅,嗔怒喜忧的模样像极了他心底期待的那个人,阔别三年,君可期否?
皇后赐婚,定远侯府尚不明就里仍在揣测,但他却心若明镜,这世定远侯府和于家的争端提前搬上台面,盛京遍知,旁人或许笑话定远侯府的闹剧,太子却是浑不在意,名声有什么要紧的,只有利益才是真实的。
太子大约是提前动了心思想加强关系将定远侯府牢牢的绑在自己这一方。
容从锦心底蓦地升起期许,水中倒映的人像逐渐褪去氤氲雾气变得清晰,连他眼尾上的一道小疤痕都变得清晰可见。
他笑话扶桐,唇角却已不知不觉浮起笑容,眼底潋滟着一片细碎明净的星辰。
”公子,这样可好?”碧桃搭配完衣饰,退开些许道。
容从锦抬眸,打磨光洁的铜镜中映着绛红浅绣半臂袍,腰若约素身姿欣长,肌肤胜雪容光照人,他却略一皱眉:“太艳了些,换那套有木芙蓉的软轻罗来吧。”
“嗯。”碧桃没有多言,又给他换了渐绣木芙蓉的软轻罗压一压衣角上的蹙金。
“上个月外院送来的时节份例里好像有一件鞠尘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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