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咬唇不说话。
裴宴卿只得填鸭式灌输:“先追随她的手,再避开。”
柏奚点点头。
“只要一眼就够,别演多了。”
“好。”
“到时镜头会给你的侧脸特写,喉咙也轻轻地动一下,但是不要吞咽,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那种。电影和电视剧不一样,在大银幕上,你的一些微表情都会无限放大,不用担心镜头拍不到故意去做得明显。”
“好。”柏奚心田渐暖,补充了一句,“谢谢裴老师。”
“后面这段她拉你的手的……”
两分钟很短,裴宴卿争分夺秒地讲完,殷惊鸿的声音传过来:“准备开拍,从进屋开始。”
两人回到原位。
“《耳语》第二场三镜二次,Action!”
宋小姐:“不如你也猜猜我是谁?”
红玫瑰在宋小姐的注视下走到她面前,缓缓抬起戴着红色手套的手。
宋小姐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追随了一瞬,旋即沉目观心,任由这位风尘女子描摹她的眉眼,宛如盘丝洞里的唐僧,不为所动。
直到红玫瑰凑近她的耳边,呵气如兰。
“你是特意为我而来的。”
宋小姐悄悄咽了咽喉咙。
……
监视器外,殷惊鸿两道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场记看着导演的表情,默默把“2”字涂掉,提前写好了“3”。
殷惊鸿:“卡!柏奚演的什么?这就被勾引到了?你也太好勾引了吧?别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围观工作人员发出窃窃的笑声。
副导演连忙做嘘声,才没引来殷惊鸿的注意。
殷惊鸿喝道:“演员过来!”
柏奚和裴宴卿两人一块过来。
裴宴卿走在前面半步,一只手伸向身后,牵住柏奚,默默给予她力量。
到了殷惊鸿跟前,裴宴卿先请罪:“殷导,是我的错,是我教柏老师这么演的。”
殷惊鸿没有好脸,连她一块喷:“你是导演我是导演?再说你先别忙着揽锅,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她会教也要柏奚学得会,演员要是那么好当岂不是是个人都能混口饭,用得着她大海捞针?
裴宴卿只好不说话了,捏了捏柏奚的手,示意她不要怕。
殷惊鸿看得眼睛疼,顺便火冒三丈:“你俩手,撒开!”
柏奚率先抽回手,低头道:“导演,我错了。”
殷惊鸿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她冷道:“道歉有用吗?道歉要是能演好戏的话,我一天能给你说八百回对不起。”
柏奚脸色微白。
裴宴卿:“差不多得了,说戏就好好说,别人身攻击。”
殷惊鸿还要分辩什么,裴宴卿一句话将她堵了回去:“别忘了你签的补充协议。”
殷惊鸿:“……”
行,不骂人。
裴宴卿威逼完,又怀柔道:“她是新人,你就不能多给几次机会?”
殷惊鸿腹诽:一次还不够,还要多给几次,你真当我是泥菩萨了。
殷·泥菩萨·惊鸿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道:“我示范一次,你看着。”
每位导演导戏有自己的风格,有的纯靠说,有的声情并茂,有的会亲自示范,演技做不到演员生动传神,但表达情感准确无误。
重新来到拍摄中心。
一身牛仔的殷惊鸿推门进入后台休息室。
“你是谁?”冷峻防备。
“在我的地盘,反问我是谁?这位小姐走错路了?”裴宴卿对戏时的表演也是全情投入,并不因为对象的改变而逊色,让人毫不怀疑哪怕对面是根木头,她也能深情款款。
“你是舞台的老板?”
“你猜。”
重头戏到了。
裴宴卿的手隔空落在殷惊鸿脸上,殷惊鸿只看了她一眼,面色微冷,任由她施展浑身解数。
裴宴卿在对她表演,殷惊鸿在凝视对方脸的同时,开口给柏奚讲戏:“这场戏的情绪是递进的,你的防备不可能这么快卸下,哪怕接下来你为她的美貌所迷,你也始终没有松懈过,演的时候带着点。”
“你是来查案的,你知道那名疑似凶手的妓子消失在百乐门,此行是为了寻她的踪迹。”
“观察是第一位,动心是第二位,明白了吗?”
这场戏的逻辑柏奚一直明白,但是她不是卡在这里,是卡在和红玫瑰的肢体接触上。
柏奚:“……嗯。”
第三次开拍,不出意外地又ng了。
“卡。”
殷惊鸿抓了抓自己浓密的长卷发,满脑袋困惑,她拿着对讲机,直白道:“柏奚,我不理解。你今晚是被魂穿了吗?”
柏奚无言以对。
殷惊鸿:“重来。”
“《耳语》第二场三镜四次,Action!”
“卡,ng。”
“ng。”
“ng。”
“ng!”
殷惊鸿把导演的分镜剧本重重摔在桌子上,啪一声,整个片场噤若寒蝉。
殷惊鸿轻声细语地说:“请问,您能给我一个解释吗?还是说,你对你目前的表演十分满意?”
拍摄第一天,导演直接进入到终极暴走模式。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温柔的时候比骂人的时候更可怕。
柏奚双手合十,鞠了个足足九十度的躬:“对不起导演。”
殷惊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裴宴卿赶在她开口前,及时打断了她的技能吟唱,道:“等等,我有话说。”
殷惊鸿冷哼了一声,双臂环胸。
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又想用什么身份压我的样子。
再镇压她物极必反,而且本来这场戏就是柏奚的问题,裴宴卿柔声建议道:“今天太晚了,柏老师状态不好,不如先收工,明天再拍吧。”
殷惊鸿:“万一杀青延误,这锅……”
裴宴卿:“我来背。”
殷惊鸿收起剧本,一个字也懒得说,阴着脸离开了。
各组人员和场务面面相觑,在原地守着机器和道具不敢动,裴宴卿发话道:“收工吧,都早点回去休息。”
众人松了一口气。
“谢谢裴老师。”
“谢谢裴总。”
裴宴卿:“明天中午我让助理给大家加餐。”
众人欢呼,殷惊鸿还没走远,又将声音压了下来,小声庆祝。
接连忙了一天,众人边收拾边打起大大小小的哈欠。
片场一片哈欠声。
裴宴卿被感染,也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接着按了按酸疼的眉心。
一晚上反复演同一场戏,就算她身体吃得消,情绪始终维持在饱满的状态,精神也分外疲惫。
余光瞧见柏奚朝她走过来,裴宴卿强打精神,眼底还是有困倦的泪光,雾蒙蒙的。
因为殷惊鸿负气离去,她还要顾着整个剧组的事。
“对不起裴老师,连累你了。”柏奚的道歉比刚才对殷惊鸿的除了真诚,还有深沉的内疚。
裴宴卿扶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弯腰的动作,道:“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
“裴老师,我……”
恰好制片组一个人过来找裴宴卿有事,裴宴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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