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家人……
宋成绮自动咽下了后面的话,握住了她的手。
谢宴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陷入回忆,道:“逃亡到上海滩那年,我不到十岁,为了一口饭吃,我把自己卖到了红灯巷,做些洒扫洗衣、做饭端水的活。我想过几年,世道太平些,我攒了一笔积蓄,就离开那里。”
但是仗一打就是很多年,各路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变换大王旗。内忧外患,只比从前更糟。
谢宴楼渐渐出落得国色天香,她竭力掩盖自己的样貌,依然被发现了,她说服老鸨待价而沽,把接客的时间从十三岁拖延到了十五岁。再后来,她遇到了来呷妓的顾先生。
从此没有妓子锦玉,上海滩多了一个舞女云烟。
顾先生是南边的人,将她从红灯巷带出来也并非心善,是利用她为自己收集情报。
舞女云烟在上海滩汲汲营营,终于成了炙手可热的红玫瑰。
百乐门经营不善破产,她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将百乐门盘了下来,从红玫瑰变成谢老板。但她无权无势,又是个女人,人人可欺凌,遂告知南边的顾先生,情报收集工作进度喜人,她现在经营一家舞厅,只担忧……云云。
顾先生大喜,给她发了封电报,令她放心。
谢宴楼咽下不甘,不得不依附顾先生,倾尽所有却只能当百乐门明面的掌门人,谁都知道她背后的人才是值得忌惮的。
从前是顾先生,如今是宋司令。
只不能是她谢宴楼。
她一个女人,算什么呢?
风靡上海滩的舞皇后红玫瑰不能是个妓.女,谢宴楼也不想再做以色侍人的事,能避则避。
只是有时仍躲不开,顾先生要她陪的人,她不能拒绝。
她和宋成绮起冲突的那个晚上,来的就是顾先生约好的人。
谢宴楼长睫掩下黯淡,再抬起眼目光温柔,看着宋成绮道:“所以我对外一直宣称三十岁了,我不知道你没看出来。”
她后半句话近似揶揄,有意缓解沉重的气氛,逗宋成绮笑。
宋成绮如何笑得出来。
谢宴楼食指按在她的唇角,两手往上提。
宋小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眼含泪光,终究没有哭出来。谢宴楼才二十二岁,十几年的经历抵得上常人一生,她都没有哭,自己哭什么?
宋小姐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吃什么?我买给你。”
“想吃面。”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辰。”
……
殷惊鸿:“卡。很好。”
她破天荒地站起来,拍了两下掌,道:“非常好,演员出来休息一下。”
过完那场最艰难的戏后,柏奚在感情戏上茅塞顿开,渐入佳境。裴宴卿更不用提,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毫无表演痕迹。
这几天的拍摄顺利得殷惊鸿和颜悦色,连说话声音都温和了。
柏奚仰了仰脸,残存的泪光在睫毛闪动,裴宴卿给她递了张纸巾,柏奚把纸巾按在眼睛上,说:“谢谢。”
她语气微微哽咽,情绪出来了,但是完全抽离还需要时间。
在休息区等待下一镜的空隙里,柏奚翻动剧本,突然道:“殷导很爱你。”
裴宴卿闻言色变。
她张口便要解释,柏奚安抚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吃醋。只是看到红玫瑰和你的名字有个相同的字,殷导应该是以你为原型创作的,我听说她搁置这部电影是因为始终邀请不到你。”
裴宴卿停顿两秒,道:“这部电影她确实缠了我好几年,但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参演。爱我的人数不清,我一向只选我爱的人。”
柏奚低头笑了笑。
情话她当然也爱听,何况说这些话的人是拥有数不清的爱的裴宴卿。
裴宴卿道:“我还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加入剧组是早有预谋,不是担心赔钱,也不是殷惊鸿一哭二闹,是我想和你公费恋爱,我们俩现在的关系,就是我进组的目的。”
柏奚微微惊讶,没有表态:“原来是这样。”
“你生我的气吗?”
“没有。”柏奚已经决定喜欢她,只要不触她唯一的雷,裴宴卿做的任何事,她都不介意。
裴宴卿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确实没生气,反而神色愉悦。
柏奚把手头的剧本翻到后几页,指着其中一行字道:“我可以在戏外也这么叫你吗?”
裴宴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小宴。”柏奚温柔道。
第八十八章
“小宴。”
殷惊鸿走过来,喊了一声。
裴宴卿起初满面笑容,在看清殷惊鸿的脸时淡了几分,如常道:“殷导。”
殷惊鸿:“?”
殷惊鸿有两个表演上的地方和她讨论,说完就走了,临走还疑惑地瞧她两眼。
不知道柏奚和她说了什么,下午她一直春风满面,自己过来说句话而已,像第三者插足似的。
柏奚也不在这儿啊。
殷惊鸿咕哝了一声,回到监视器后,看上一镜的回放。
裴宴卿抽空回忆了两个小时之前。
她和柏奚的关系又有了一次飞跃。
虽然“小宴”这个称呼并不特殊,特别是片场还有一个人这么叫的情况下,但意义大不相同,从柏奚口中说出来的任何话,都是情话。
直白来说,就是柏奚表现出来的爱的程度更深了。
柏奚从休息室回来,和以前一样喊她道:“裴老师。”
裴宴卿朝她一笑。
离了人群,柏奚也不把这称呼挂在嘴上,不知是因为拘谨,还是认为郑重。
唯独收工后,两人向殷惊鸿道别回住处,柏奚淡道:“我和小宴先走了,殷导明天见。”
殷惊鸿呆呆地回了一句:“……明天见。”
上了保姆车,车门关闭,裴宴卿先没系安全带,站在过道倾身过去将她逼在座椅里。
柏奚往后靠。
裴宴卿两手圈住她,洞察道:“你是不是在向殷导宣誓主权?”
柏奚不吭声,抿了抿薄唇。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是。”柏奚轻声说。
随着她认清自己的心意,她逐渐明白自己有时对殷惊鸿莫名的敌意从何而来,说是吃醋也好,直觉也罢,她就是想让殷惊鸿知道,她没有机会。
“可是这个称呼一点都不特别。”
“那你更喜欢谁这么叫你?”柏奚看着她的眼睛道。
裴宴卿哑口无言。
柏奚不仅进步了,而且学会反客为主了。
“当然是你。”
“我和她是一样的吗?”柏奚偏了偏头,从容舒展,明明她是被盘问的人,却给裴宴卿一种主宰的感觉。
不仅不赖,反而充满吸引力。
“当然不是。”裴宴卿答完这句,便捧起她的脸急迫地吻了上去。
柏奚坐得低,仰颈回应女人的吻。
随着亲吻的激烈喉咙不住地滚动,她抬手扣住裴宴卿的后脑勺,重重地咬她的唇。
裴宴卿气息急促,坐在她的腿上,面对面和她接吻。
吻得浑身发烫,体温升高,本能开始抵御人类自进化时代而来的廉耻。
裴宴卿抓着柏奚的手放在她腰上,揉得衬衫一片褶皱,隔着衣料的高温传到指尖。
裴宴卿伏在她肩头剧烈地喘气。
柏奚抚了抚她的侧腰,不出意料引来女人轻轻的颤抖,她干脆不动了,静静地等她平复。
裴宴卿感受着她的心跳,道:“你心脏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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