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柏!”孟山月道。
坐在一旁的柏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色抿成一线极红,像是含着殷红的血。
她的面色又极白,惨淡如纸。
她苍白的薄唇阖动,缓缓念了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孟姐,后两句是什么?”
这首诗在语文教材上,孟山月的记忆还能让她背出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
孟山月刚要回答,却被柏奚打断,轻声道:“好了,我不想听。”
霍惜君的君,她早就告诉她答案。
孟山月:“?我以为你考我语文?”
她察觉对方情绪低落,有意幽默道。
柏奚回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银色宾利又平稳地行驶了一段路程。
柏奚忽然问道:“孟姐,我的脸像不像一个人?”
孟山月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像,你就是你,不像任何人。”
“真的吗?”
“千真万确,不要胡思乱想了。”孟山月忍住自己扑通乱跳的心,镇定道,“快睡吧,到了我叫你。”
“好,谢谢孟姐。”柏奚意外地向她露出一个笑,分外的乖巧。
她要继续躲进她小小的黑暗的壳中了。
ⓨⓗ 柏奚把毯子盖在身上,头偏向车窗那一侧,看上去似乎睡着了。
孟山月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在知道霍惜君要出席颁奖典礼的那一刻起,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柏奚知道了。
那么,裴宴卿知道吗?
孟山月不知道要不要插手这件事,她一向贯彻的原则是不介入柏奚的感情问题,但是这不是一般的问题,出大事了!
想曹操曹操到,裴曹操的微信到了。
裴宴卿:【柏奚还好吗?】
孟山月心想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立马用力打字回道:【不太好,非常糟糕】
裴宴卿:【???】
孟山月:【霍惜君】
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其实柏奚到底是不是替身,孟山月从前到现在都拿不准,裴宴卿一开始的动机真的很可疑,旁观者不清,当局者就更迷了,事实的真相只有裴宴卿自己知道。
让她早点察觉柏奚的不对劲,希望对柏奚来说是件好事。
裴宴卿那端沉默了许久,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孟山月回过头,替柏奚把毯子往上盖了盖,知道她没睡着,又靠过去抚了抚她的胳膊。
“没事的,小柏。”
柏奚闭着眼,眼尾的睫毛慢慢渗出两行泪水。
孟山月的心揪了起来。
“别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孟山月顿了顿,说,“我和唐甜,我们会陪着你。”
柏奚喉咙滚动,极轻的两声哽咽。
是孟山月从未听过的哭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晚宴后半段,裴宴卿终于从冗长的应酬中抽身离席,马不停蹄地朝家赶去。
她一早知道网上的替身传言,一则霍惜君已退圈,二则清者自清,她和对方根本没什么,无稽之谈,柏奚又不上网,她何苦主动提霍惜君,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拿到红毯名单的那一刻,她明知道她们俩会遇上,柏奚很有可能会想偏,她明明有机会提前向她解释,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们俩之间最近气氛微妙,她在和柏奚赌气。
现在事态发展到她最不想看到的地步。
她得和柏奚解释清楚。
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她最担心的,告诉她不要害怕,她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在她受到那些人的伤害之前,最先伤她的人竟然是自己。
裴宴卿在大门前喘气,抬手按指纹的那一刻竟然升起类似近乡情怯的情感。
她和柏奚已经太久没有正常的交流,都在粉饰太平。
以这件事的严重性,柏奚肯定再无法当作若无其事,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滴——
门锁解开,裴宴卿拉开了大门,客厅走廊的感应灯带亮起,漆黑一片的室内,落地一条窄窄的银河。
裴宴卿跨过那条银河,来到坐在单人沙发的柏奚身旁。
“怎么不开灯?”
“忘了。”柏奚随口答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异样,已经是最大的异样。
裴宴卿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亮如白昼。
柏奚抬起脸,被明晃晃的灯光刺了一下。裴宴卿盯着她的脸,回来太久,眼睑早看不出痕迹。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黄色文件袋。
裴宴卿扫了一眼文件袋,问道:“我听小孟说你从晚宴离开后情绪不太好……”
在她话音的中半段,柏奚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
后面还有三个字,裴宴卿僵了僵,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柏奚抬起半低的头,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唇齿开合。
“我说,我们离婚吧。”
尘埃落定。
悬在半空的第二只靴子在一个意外的契机不意外地落了下来。
为这个时刻,裴宴卿已经准备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真到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笑了,不受控制地笑。
柏奚看着温柔尔雅的女人眼神里慢慢噙上的泪水,藏在薄毯下的手指拧出青白骨节。
裴宴卿:“因为霍惜君?”
柏奚说是。
裴宴卿:“你连告知真相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给我判了死刑?”
柏奚说对。
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裴宴卿说的不是霍惜君这件事,而是她隐瞒的另一件事,她执意要走到这一步的根源。
但裴宴卿怎么会知道?就算她知道……罢了。
柏奚好不容易说出口,不想再犹豫,她有她自己的路。
裴宴卿还是解释了:“我和霍惜君没有关系,一切都是谣言。”
柏奚回她的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哪怕知道她未必出自真心,裴宴卿仍然觉得受到了伤害。
她心脏顶着柏奚对准她的利刃一步步往前走,她是束手就擒的猎物,赌同床共枕三年的刽子手会不会心软。
裴宴卿温和地解释:“很多年以前,我刚出道,我和霍惜君在同一个剧组,有一段关系很好的时期。我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她向我表白,我拒绝了,此后我们没有私下见过任何一面,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交集。”
柏奚打断她。
“够了。”
她不想听,再听她就会动摇。
不接受,不相信,消极抵抗。
这就是柏奚对她采取的态度。
换作两年、一年前,柏奚知道她和霍惜君的流言未必会信,即使信了她也会堂堂正正亲口询问裴宴卿:姐姐,是不是真的?
裴宴卿说不是,她就相信,不会多问一个字。
同样换作半年以前,在裴宴卿发现那份离婚协议书之前,面对这件事,她会全心照顾柏奚细腻敏感的心思,有更妥善的处理方法,防患于未然。
然而时间错了,一切都错了。
恰好是现在,柏奚最混乱最犹豫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霍惜君。
这不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她必须抓住的,说服自己离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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