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不信我?”僵冷的心绪微动,厉执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我是对不起臭小子,但我从来没有欺瞒你任何事……”
“别再说了,”司劫却好似无心听他解释一般,“除非你不愿意救他的性命。”
“我当然愿意——”
“那便接受。”
“……”
纵使已有心理准备,厉执仍被司劫毫无波澜的模样吓到,异样的陌生感自心底慢慢撕扯,便在他们二人倏然相对沉默,那老者左右看了看,轻哼一声终是又发了话,明显是对司劫道。
“我浮门也算是名震江湖的大派,立足百年之久,自来受世人钦敬,此番联姻必然亏不得你,且我门下弟子,任一拎出来品性都可圈可点,比起你这据说白捡的小魔头,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届时你可不能怠慢了。”
显然意在提醒司劫定要大张旗鼓地办理此事,他既看中了司劫这五派之首的身份,无疑要让整个江湖皆知浮门已与天墟结盟,才真切算强强联合。
不由轻声哂笑,厉执投向那老者的目光难免讽刺。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对方却也直接,“无非是想说我浮门自诩与世无争甘于淡泊,实际却也是附翼攀鳞拉帮结伙之流。”
厉执并未回答,但神色昭然。
“怎么?你以为想在偌大江湖里求得我这一块清净之地,只对外界充耳不闻,就足够了?”
那老者说着竟一笑:“看你这会儿蠢得倒有几分可爱,不妨便多言两句。”
“不必——”
“有些事你撇得再清,”奈何对方无视厉执的抗拒,自顾自说了下去,“到头来一样会发现,你早已置身局中,不动,就被吃了。
“很多人行走江湖,凭着一腔热血无畏生死,求得也不过“正义”二字。殊不知,比正义更难得到的,是自在。”
“因为真正的自在,始终只有强者才可以享受。”
“……”
不知为何,听对方这一番话说完,厉执突然不知要怎样反驳。
“只要前辈能救人,我自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而萧瑟空荡的殿堂里,是司劫沉声打破寂静。
“好,”应是心情终于转好,老者抬起一手捏住面前低垂的胡须,来来回回地捻动,“那就一言为定,我也不与你立什么字据,以你的德行,倒不至于糊弄我一个老头儿。”
“……”司劫没再开口,不过面容笃定,显然心意已决。
“至于选谁嘛,这些个零七八碎的事情就让扶风去弄,我也懒得管,只要双方满意即可。”
说着,老者又一挑眉:“放心,司掌门霞姿月韵,倾慕者定然不少。”
“冒昧问一句,”却见司劫这时道,“前辈可曾有过钟意之人?”
“情爱对我来说味同嚼蜡,不如我殿前的一角檐铃。”
“我明白了。”
司劫淡淡说完,视线落上怀中沉睡的厉狗蛋,隔了半晌,终小心将人向前送去,目不斜视:“待毒解了,便是我与贵派结亲之时。”
“不用给我,”谁知老者轻飘飘一摆手,直指正心乱如麻的厉执,“给他。”
“……”
迎着司劫询问的神情,老者又轻描淡写道:“我一定要与你打赌他是否上山,自是由于他对此事有用处。”
“让他抱着,靠过来。”
一时没能听懂对方的意思,厉执下意识看向司劫,见司劫只稍作犹豫,垂眸将厉狗蛋递至跟前。
短暂相触的皮肤依旧渗出懔懔冷意,厉执忍住想与他开口的冲动,方一抱紧厉狗蛋,便听老者浑厚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闭目。”
合上眼,厉执鲜少这般地迟钝地受人摆弄,更心知这一遭结束,他与司劫很可能已是天涯陌路。
奈何自从得知真相起,对厉狗蛋的愧疚已如密不透风的瘴雾将他笼罩,司劫说得没错,他毁了他的一生,如今性命都快不保,难不成还有心思想那些本就是奢望之事?
于是随着眼前陷入空茫,厉执只以掌心浅浅描摹厉狗蛋睡梦中无意又蜷紧的身子,也不在意老者究竟要干什么。
便正当他思绪凄迷,忽觉扑面而来的气浪平地而起,整个殿内疾风翻涌,并不严实的板门与窗棂被冲得嘎吱嘎吱作响,却意外地并无一丝寒冷,反而自下而上不断有融暖之气升腾,原本四壁森凉的大殿顷刻温暖如春。
不禁想起每年冬日,他都会自村里富庶的人家后院捡回被倒掉的炭灰,总有那么几小块还未燃透,悉数塞进破烂的灶炕,要比柴草扛烧得多,也不呛人,然后抱着厉狗蛋坐在一旁,侧耳去听木炭断裂的细小噼啪声,莫名好听。
那声音仿佛胜过他所能感受到的真实温度,穿过岁月星霜,与眼下四面八方的暖意重叠,将厉执牢牢包裹在那一块柔软的碎片里,不知失神了多久,才在四周渐凉之下蓦地恢复意识。
心下瞬时清明,不由震撼原来这老者的功力比他想象中更甚,可谓登峰造极的地步,就算晏惊河与厉白儿还活着,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却不等厉执继续想下去,就在他察觉怀中厉狗蛋好似动了两下,欲睁开双眼的下一刻,来自眉心的剧痛猝然而至。
猛地睁眼,恰好看到额前血滴落下,不偏不倚,落在厉狗蛋干裂泛紫的唇角。
怎……怎么脸色看起来比救治之前还要差了?
第一反应如此,厉执顾不得蹭去额头又流下的鲜血,只抬头气急败坏质问:“你对他做什么了!”
老者俨然已经停手,应的确是耗费一番气力,竟没躲过厉执劈头盖脸喷来的唾沫星子。
而就在对方脸色骤黑的同时,肩膀一沉,熟稔的力度将厉执心间蹿涌的忐忑倏然摁下。
余下的话语还未说出,厉执抬起头,果真是司劫。
兴许是司劫脸上的镇定让他又稍微冷静,目光闪烁着,厉执急忙低头再看向厉狗蛋,结果这一看,发现厉狗蛋方才苍白如纸的小脸好像又回缓了少许。
便在厉执惊愕之下,只见厉狗蛋连唇色也一点一点地红润起来。
“他的毒已解,现今性命无忧,但手脚就不要指望了。”眼见厉执不可置信中,视线又讷讷地转向厉狗蛋的手腕,老者嗤了一声道。
性命无忧就好。
“司掌门,也该履行诺言了。”而话锋一转,老者扬起眉,犀利地看着司劫道。
“好。”司劫竟也不带丝毫迟疑。
却在厉执还未从这悲喜难言中反应过来,只觉受伤的额头被有力而沉稳地覆住,暖烘烘的乾阳缓慢而绵密地渗入,连带着先前磕在内柱的闷痛也得以化解。
“跪下。”他听见司劫轻声说道。
……啊?
“拜师。”
这回不止厉执,连那老者脸上运筹千里的神情,也凝滞了。
104.师祖
“前辈未曾有过中意之人,想来无法理解,”司劫看着老者开口,神色淡然却不容置喙,“我既已认定一人,必是此生不移。”
“我不与前辈多费唇舌,前辈只需知晓,若要我与浮门结亲,便收他为徒,唯有这一条路可行。”
“你……你……”
大抵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五派之首,司劫这一番话出口,连厉执都听得心下骇浪起伏,那老者一张脸更是拧成了麻花,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司劫半晌难作回应。
而正当他们二人一静一怒相对不下,厉执却也毫不含糊,原本盘坐的双腿即刻撑起并拢,一手将厉狗蛋换了个姿势搂紧,“哐哐哐”三声接连磕下去,把面前老者硬是给磕得又向后退开几尺。
厉执想都没想,跪着紧跟他蹭去,一抬头神情真挚:“多谢前辈救我家臭小子一命,大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以身拜师,日后给您当牛做马,万死不辞,您绝对不要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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