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一点他确实忘了,厉狗蛋平日看起来听话乖顺,最近又有司劫的照料,偶尔也会露出寻常小孩的软糯,可他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与常人截然不同的手脚便是他内心最敏感的事,即使知道他是他所生,但这种自卑早已自有意识起便根深蒂固埋在他的心里,无事时看不出什么,一旦有风吹草动,他就慌了。
厉执沉默片晌,有些为先前态度后悔地转过身,看见厉狗蛋仍旧站在墙角那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臭小子。”他低声开口,想叫他过来。
却等了等,见厉狗蛋毫无反应,不由拔高音量:“臭——”
喊到半截,他又停下,叹着气,重重踩着碎石子路,嘎吱嘎吱过去。
“你哭个屁,”果然,他顺着厉狗蛋垂得过低的额头,一眼看见他脚尖前明显比其他地方深了一小块的痕迹,就在他紧盯着的时候,又落下一滴,厉执受不了地别开视线,“我不带你走,是怕你跟着我有个三长两短,我顾不上你,你别老瞎想!”
“再说你有另一个爹看着,比和我在一起安全多了,”实在有很久都没见过厉狗蛋掉眼泪,厉执说话微微结巴,强调道,“我,我真的很快就回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厉狗蛋仍没有抬头,回应他的,只是动静极小的两下吸鼻涕的声响。
“……”厉执难得一阵不知所措,想不到厉狗蛋竟会这样委屈,搓着手,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向司劫,可惜司劫一声不吭,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摆明了他与厉狗蛋是同一立场。
厉执杵在原地,头一回觉得自己仿佛烧饼里的肉馅,被这一大一小夹在中间动弹不得,顿了顿,无可奈何间,忽然啐了一口。
一手强行将厉狗蛋提起来,往肩头一甩,他没好气地大步回去,一边大声嚷嚷:“走走走,一起走总行了吧,大清早的肚子都被你们气饱了!”
说完,肚子咕噜噜响起,而厉狗蛋稍微挪动身子,瘦弱的胳膊紧紧将他搂住。
(第一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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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三口终于要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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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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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山匪
深秋的山谷越来越凉,浓浓的青松翠柏中烟雾迷蒙,水气很重,到处充斥着透骨的湿冷,弯曲山路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鹅黄色的厚实帘子垂在四周,泛着暖融融的薄晕,轮子碾过并不平整的泥地,与嘎达嘎达的马蹄声混在一起,却意外地悦耳。
轻微颠簸中,车身一侧的帘子小幅度动了动,出现一道窄小的缝隙。
“……厉狗蛋!”
直到半个时辰后,靠坐在马车内的厉执闭着眼,长手越过还在睡着的李二柱,将趴在帘子下直勾勾朝外看去的厉狗蛋拎了回来:“没完了?还没进城你就看一路,吹着凉了,信不信我给你送回去,让你自己看门。”
厉狗蛋转过头,小脸被吹得通红,眼底却澈亮通透,看看厉执绷紧的表情,老实钻回他原本的位置,与李二柱并排躺在兽皮被褥里,只露出半张脸。
厉执就着车里昏暗的光线,看到厉狗蛋毫无睡意却强行合着眼,睫毛都在颤抖,半晌,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嗤笑。
臭小子。
他先前无法理解厉狗蛋为什么会突然委屈成那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因为即便他最初真的要把他留给司劫,他除了嘴硬,也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不过这一路厉执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意识到,怕是那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才不敢有任何委屈。
若非亲生就罢了,如今他确信他们骨肉相连,哪里还能再忍得住被至亲所嫌弃。
想明白之后心里反而对厉狗蛋这种细微的变化有了些许庆幸,厉执顿了顿,也掀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心知他们已到了临近都城的北郊山谷,伸手在厉狗蛋额头轻弹一下:“起来。”
说完,也不理会厉狗蛋立刻好奇瞪大的双眼,他猫起腰率先出去,一屁股坐在外头司劫身旁,翘腿欣赏这连赶车都仙气飘逸的冷冽美人半晌,余光终是瞄见远处峰峦叠嶂之下格外蓊郁的大片绿树。
厉执忽地抬手牵住缰绳,兴奋吁了几声,对司劫道:“司掌门,咱们歇歇脚?”
司劫略感意外地看向他,显然不懂他为何快要到了地方反而停下来。
“我好像听说,这附近有些温泉汤池,”厉执挺直腰板儿站在马车顶,往前方眺望着,“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如泡泡去?”
厉狗蛋正从马车里出来,原本新鲜地四处张望,闻言一愣,缩了回去。
厉执意料之中地哈哈大笑,知道他是过分怕水,除了他家那只破木盆,再浅的池子都下不去脚。但每到冷天,给他洗一回澡实在麻烦,厉执身强体壮,随便找处小河便能洗了,厉狗蛋可受不了冬日河水,只得一遍遍烧了热水,又要谨防他生病,每回都火急火燎地赶快洗完。眼下好不容易遇到天然温汤,他不能错过。
谁知他跳下来,伸头进马车里抓出厉狗蛋,牢牢抱着,抬头听司劫面无表情道:“有是有,但大多属于皇室禁地。”
“啧,”厉执撇撇嘴,“南郊碎星宫里头的大池子才是,这边可都是些天子看不上的小汤池,你一个五派之首咋还不如我有见识?”
“……”司劫眸底微微闪动,“但你既然着急去金楼——”
“不差这半日,”厉执挥挥手,并没看出司劫稍显复杂的神情,迫不及待道,“我先带臭小子探探路,你等他那小友一会儿,醒了带去找我们。”
话音未落,厉执已经转身,猴子般大步往山脚密林蹿去。
这里距离金楼确实不远了,而厉执之所以直奔金楼,一是他记得几年前的神酒轶榜曾提到,枯花掌法创始人被金楼楼主搭救,为表谢意,将枯花掌的解毒之法赠予他。所以厉执只要能找到金楼楼主,便有希望取得解药。
二来也是巧了,由于先前被杀的弟子全部来自于神酒和金楼,神酒总坛又较为偏远,因此公开处置凶手的地点便选在了金楼,再有三日举行。
尽管心中更加确定是有人在刻意引他入局,但想要活命,厉执别无他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看对方到底存了什么目的。再有李二柱真正的亲戚已然半路遇害,他顺道带上他,不管怎么说也算金楼弟子的遗孤,想必金楼不会不管他。
深一脚浅一脚地总算走至他大老远便看中的山洞附近,还未过去,厉执便感到前面飘出的阵阵温热气息,隐约夹杂矿水的味道,嘿嘿一乐,不由加快步伐。
待他走出密林,果真眼前一亮,看见山洞前方便有一处由大大小小石头围起的露天池子,显然住在山脚的寻常百姓也经常来此,能看到周围有明显的活动痕迹,而池水极浅,一眼望到底,都不到他齐腰的地方,更不宽敞,最多能容纳十人左右。
将厉狗蛋从身上放下来,厉执捏捏他第一次见到温泉难免写满惊诧的脸蛋,蹲下来慢慢朝冒着热气的水面伸去,入水并不算烫,只有浸透心底的暖意,仿佛能顷刻融化了满身寒凉,他急忙拉过厉狗蛋冰冷的小手,目光炯炯地问他:“暖不暖和?”
厉狗蛋有些迟疑地感受厉执湿漉漉的掌心,隔了半晌蹲下来,不太灵活地也拨动几下水面。
“舒服吧?”厉执见他拨得起劲,赶紧继续道,“泡进去更舒服。”
“……”厉狗蛋一听这话,不太舍得地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
厉执叹口气,挺闹心地看着他,慢悠悠撸起袖子。
当然,一把给厉狗蛋摁住,厉执正准备扒他衣衫之前,到底稍微催动内力,忍住腕间枯花蔓延的灼痛感,仔细巡视了一遍周围。
原本他只是习惯性使然,其实并不觉得这荒郊野外的清晨真会有什么人出现,没想到他凝神听去,竟好似听到若有似无的响动,就从不远处山腰传来,他静静等待片刻,以为只是路过的村民,却愈发不对,只觉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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