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狗蛋两三岁仍无法走路时,他也是做过一辆类似的小推车,只不过简陋许多,去镇上卖果子便将厉狗蛋也放在上头,那算是厉狗蛋最高兴的日子,即便与常人不同的手脚经常引来行人注目,他也不懂什么,只安静坐着,怀抱果子,睁大眼睛新奇地看。
“别嫌弃,”厉执见司劫垂眸不语,搓着手又道,“这看着虽然丑,但舒服得很——”
却话音未落,只见司劫一手伸过来:“扶我一下。”
厉执见状立刻会意,赶忙以双手相托,用力一提,司劫便已安然坐下。
“……”厉执抬头望去,竟一时看得呆住。
倒着实没想到司劫只着一身他临时找来的深灰短褐,并未戴着他向来一丝不苟的霜冷发冠,发丝微凌乱地垂落,却坐在这略显滑稽的轮椅里,被窗外忽然泛白的晓光笼罩,仍让人有种难以企及的高寒之感。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无论距离多远,他伸手,二人便可碰触。
“很舒适。”
而司劫像是没有注意厉执脸上明显发痴的表情,笃定地说这一句,紧跟着视线往下,扫过厉执被木刺刮出大大小小口子的手。
他当然了解厉执的心思,更在厉执被围绕他半年的噩梦惊醒时便也醒了,却眼看着厉执辗转难眠忐忑起身,心知以他的心性,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是吧?我现在便推你出去——”
而就在厉执抬手握住椅背之际,话音未落,只听司劫突然开口:“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对么?”
厉执一愣,随即垂了眼:“嗯。”
“那你有没有想过,云埃或许不在逐云村。”
“……”
“你在这里,可有再见到迟恪?”
厉执猛地抬眸:“他还活着?”
却说完又即刻反应过来,晏惊河是一早便计划利用他的彼岸香重创五派。也就是说,即使厉狗蛋没有自己跳下怙恶江,当时迟恪也会以其他的借口将他推下去,而晏惊河那时已在宿莽谷底,所以才能恰好掳走了厉狗蛋和司劫。
那么说来,迟恪还活着的可能性也极大。
但确实在这村子里没有见到他,为什么?
他又去了何地?整个逐云村都没有厉狗蛋的踪影……是否与他有关?
“他确实活着,”这时又听司劫道,“我见过他。”
“什么?”
“他也曾来问过我心法,且看他当时的模样,应是避开了晏惊河而来。”
“他也去了?”
不由掌心紧攥,尽管司劫说得轻描淡写,可厉执仍想象得出当时水牢内的情景必然不似司劫所说的这般轻松。
而他也忽地意识到,迟恪果然与晏惊河各自怀有心思,他们看似为覆灭五派的共同目的而联手,却绝不可能一直相安无事。
可惜不明白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只隐约觉得,迟恪这个人变化无常,又毫无底线,即便是疯狂至此的晏惊河,也未必能够始终牵着他的鼻子走。
若厉狗蛋当真是由他藏了起来,更务必要尽快找到才好。
“他来找我时,我闻到他身上有股轻微的异香。”司劫显然在仔细回想着,又开口道。
“异香?”厉执皱眉,“不是他为压迫你而释放的天乾信香?”
“与乾阳无关,只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有些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似曾相识?
眼看司劫似乎又陷入沉思,厉执一边同样心下怪异地思索着,一边倒也不忘推着他往外走去。
“不如找阿琇先打听一下迟恪的下落。”
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说话间才一打开门,竟与门口僵立的晏琇正好四目相对。
俨然对昨日的不欢而散仍有介怀,晏琇此刻神色复杂地站在厉执面前,嘴角轻扯了扯,才想起来将手中案盘递给厉执。
厉执看过去,只见案盘上两碗赤豆粥冒着热气,明显熬煮得极为细致,单是看起来便觉绵滑软稠,口感定是极好。
“……”厉执无声接过来,再抬起头,已是呲牙一笑,“真香。”
“你们先吃,待吃完了,我有事情告诉你们。”晏琇捏着腰间剑柄的指节微微发白,似满袖都是紧张,低声道。
“好,我正巧也想问你,”看出他要说的事情兴许与晏惊河有关,且像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厉执忙不迭地点点头,“不过你昨夜……睡得如何?”
他与司劫占了晏琇的屋子,晏琇昨晚则与尉迟慎挤在隔壁的小耳间,他挺不好意思地顺口关切道。
结果话音一落,忽见晏琇一顿,整个人变得更为拘谨,目光都躲闪起来。
“没听见,你们快些趁热吃吧。”
匆匆留下这一句,转身便走。
“……”
没听见啥玩意?
厉执便一手托着案盘,一手下意识挠着脖子上一小块结痂发痒的齿痕,转过头,正对上司劫面无表情的脸。
137.希望
“我先前不知道是爹藏起了他们,只觉这里有些诡异……”
半个时辰过后,惓林以南的墟云涧如一条蜿蜒的长蛇,与围绕在天墟群山周围的十几座小宫观相依缠靠,其中紧临边缘的一座由青石垒砌的灰墙外,厉执与晏琇藏身于极为粗壮的雪松枝干间,正朝里头凝神窥视。
他们已然用过早饭,且破天荒的,那拖油瓶似的尉迟慎并未跟来,难得听话地留在屋内与司劫大眼瞪小眼。厉执注意到他的脸上有添新伤,估摸着他又干了什么欠揍的事,总归阿琇看样子没有吃亏,便就没有多问。
只趁着时辰还早,村里大多数人仍未清醒,随着晏琇来到此地。
听晏琇继续道:“我偶尔会看到村里的人过来,打听之下他们只说是找了这处废弃的宝地来进行九极教内的祭祀事宜,我不太懂这个,你看看可是真的有关?还是说云埃很可能就被藏在这里……”
的确,这小宫观已然废弃,除了屋顶的檐角脊兽以及地上隐约可辨的太极图雕之外已经看不出原本宫观的模样,连灵殿上方的牌匾都没了,破败的殿门紧闭,看不见里头的样子。
厉执却低低嗤笑一声:“九极教从来没有什么祭祀。”
“什么?”
“娘最不喜欢同那些正道一样弄些繁缛的礼节,除去死后要随骨灰一起埋葬的木人,九极教再无其他乱七八糟的规矩。”
“……”晏琇闻言更是惊讶,却也一喜,“那会不会是云埃……”
“也不太可能。”
厉执又眉头紧皱地摇摇头。
若说原本他在听到晏琇提起这有些神秘之地的时候也心存侥幸,眼下却难免有些失落,厉狗蛋绝对不在这里。
晏惊河既然以那般拙劣的借口来应付晏琇,确实是笃定晏琇看不出什么,但以晏惊河的心思,也应该想到,一旦晏琇带厉执来此,这对于自幼在九极教长大的厉执来讲却很容易识破。
那么也就是说,晏惊河实际上并不在意这里被厉执发现。
如此想着,厉执在晏琇仍一脸困惑之际,已忽地一跃,几步便自藏身的苍翠雪松间大摇大摆地现身,不顾那小宫观门内的几名看守,径直落于灵殿外头的台阶前。
“别紧张。”察觉紧随其后的晏琇一瞬间绷紧神经,厉执低声说着,转身面向刹那围上的几人。
“……小教主?”
果然,那几个看守皆为九极教弟子,除了一个十几岁的小辈,年纪均已不轻,在认出厉执之后神情明显松懈,纷纷收起掌间兵器。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厉执倒并不斡旋,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几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稍作犹豫了一番,才试探道:“这……晏大侠还没有告诉过你?”
“……”
而对方话音才落,整个院落竟是蓦地陷入一阵压抑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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