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
他一度绝望地想,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他被踏碎的尊严更是再不值一提,这十余载所秉持的信念也早已随着晏惊河的死而沉落谷底,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亲人,报仇不得,反而变得罪不可赦,这样的人生就到此为止又有何妨?
所以在那笼内直跪到此时夜深人静,几乎成了所有金楼弟子私下谈论的笑柄,晏琇始终不愿再后退一步。
并不是与尉迟慎相抗,而是无非一死,就算痛苦的死去,总好过生不如死的活着。
空气中不知觉地早就充斥着兰草幽冽,是晏琇因剧痛而无力克制的天乾信香,与他额角滚落的汗水一丝丝融合,又迸出更为清晰浓郁的凄哀。
意识即将溃散,挺直到麻木的脊背不再属于他一般蜷缩,头也愈发低垂,露出被汗水浸透的发丝下皎皎的脖颈,不似寻常天乾的粗犷,白净细嫩,纯洁无瑕,与他的名字一样。
“晏如星。”
谁知这一声幽沉的低唤,唤回了他几缕思绪。
他睫毛不住颤动,还未能拢些力气睁开眼睛,又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是笼门被忽地打开了。
湿涝涝的身子陡然悬起,钳在喉间的五指越收越紧,而他却连出了鸟笼也不再在意,只嘴角一扯,浅浅地笑了。
笑他应是终能解脱。
然而世事无常,多的是事与愿违。
尉迟慎阴鸷的视线扫过晏琇毫无求生意愿的面孔,眼看他粲然如星的明眸凋零灰败,十几岁才分化为天乾的少年,已无半分傲气。
多年前的一笑山青雪白,不复存在。
正如他所愿,若想得到一个人,最稳妥的方式,先摧毁他。
还远远不够。
“晏如星,”尉迟慎转而捏在晏琇冷汗未干的下颚,将一心求死的人拉近,贴着他滚烫的皮肤,神情仍是冷蔑,“我让你死了?”
听闻这声质问过后,晏琇无意识地嗫嚅,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紧接着又整个人被翻转过身,重重撞在笼架。
他双手仍被缚在身后,早已在煎熬中失去知觉,只得以烧灼的脸颊抵在冰凉的鎏金笼架,粗重喘息间,乱作一团的神智稍微有了少许清明。
“你……你做什么……”
察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他艰难咬着字,想要回头看上一眼。
却听布帛骤然撕裂,刺耳得仿若尖叫,霎时裸露在外的皮肤如坠冰窟,冻到骨头里,不待想清楚对方的意图已遍体生寒,甚至短暂地压过了逐尘酒的折磨。
于是只片刻的停顿,随着尉迟慎毫不留情地将他朝下摁住,以那般屈辱的姿势,晏琇猛然挣动起来。
削瘦的肩头薄汗落下,原本细白的皮肉绷出扭曲的沟壑,紧缚的双腕血肉模糊,他顾不得疼痛地拼死挣扎,也生平第一次,因极度的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
“放开……放开我……”感受到又一次逼近的灼热气息,那温度却让他冷到干涸的眼角再次凝出水雾。
分明同为天乾,尉迟慎却与信香崩塌的他紧贴,嗅着他满身狼藉,在他耳旁最后开口。
“确实,我从不信誓言,你即使按照我说的,也只会同它们一样。”
哪怕残缺着,也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而要怪……就怪多年前他们初见的那场五派比武大会。
尉迟慎紧盯晏琇近在咫尺的绝望,与那时他稚气未脱却傲然明澈的模样逐渐重合。
所有人知晓他的身世都敬而远之,只有他毫无防备,从始至终照向他的目光,过于温煦。
甚至在那神酒弟子比武途中猝然分化为地坤,信香失控,引得在场天乾几乎悉数丧失理智而陷入狂暴之际,没有任何身手的尉迟慎被无数怒卷的内力搅入其中,沙尘四起,一刹那遮天蔽日,无人在意他的死活,他紧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瘸腿小兔子,心想的是,别怕,它未曾背叛他,他就与它一起死。
没料到当黑暗覆下的最后一刻,重新看到了天光。
长剑如虹,替他挡下迎头砸落的旌旗,微凉的掌心却带着令人贪恋的温度,将他从风暴中心倾力拉出。
然而也只是一瞬的停留,兴许根本没能看清他是谁,晏琇很快便随他父亲又去解救其他深陷混乱之人,为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而再不曾转向他。
也就没有看到,他出神凝视着他握着的那一柄济世长剑,连手上的小兔子一瘸一拐逃走也没有注意。
心怀山海,方可执剑天涯。
他偏要他弃了山海,只济他一人。
“求你……”
当仅剩的尊严终被无情撕破,晏琇细如蚊声的乞求喏喏传来。
他却依然摧毁了他,完全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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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只能15个字5555写不全名字!!!
尉迟慎和阿琇大概还有几章,会把正文里省去的部分都补上哒。
祝各位端午安康!!!
番外之山海篇奉还(尉迟×晏)
“求你……”
夹杂哽咽的低语自灰蒙蒙的简陋屋内响起,像被猎夹捕获的绝望小兽,忘记舔舐血淋淋的断掌,只惴惴等待紧随其后的恐怖残杀。
“醒醒,晏如星……”
而静谧沉夜下,四周一片晦暗,隐约可见狭窄的床塌间,正拥挤而眠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微撑起身子,映出线条凌厉的脊背,低沉唤着蜷缩睡在里侧的人。
半张惨白的面孔几乎被湿透的发丝遮挡,低垂的睫毛颤动,俨然深陷于梦魇,紧抿的嘴角含糊不清地嗫嚅哀求,每一寸呼吸仿佛都渗出切骨的恐惧,直过了半晌,终在头顶一遍遍的低唤里倏然睁开眼睛。
“别叫我名字!”却艰难喘息着,晏琇下意识发出一声低吼。
“……”对方皱眉看着他覆上双眼的指尖仍在轻微颤抖,像在逃避窗外透进的几许光线,将自己掩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谁也看不见他。
胸口如此急促起伏着,二人相对沉默良久,直到逐渐从不断牵扯他的噩梦中强行脱离开,挪去手臂,晏琇失神的目光重新聚焦,最后落定在眼前胸膛间紧裹的纱布。
顺着上头残留的星点血迹再抬眸看去,无疑是那张才在梦里出现的可憎面孔。
只不同的是,如今对方眼底再无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只有天地浩渺间,仿若可将人紧裹的深邃。
又微微停顿,晏琇的呼吸渐稳,总算明白过来,眼下他们早已不在金楼,尉迟慎也自宿莽谷后中了彼岸香之毒失去记忆,金楼被人取代,正落魄与他身处于晏惊河连同九极教残存弟子所隐居的逐云村。
他方才不过是又梦到了与尉迟慎昔日扭曲的开端。
想到白天厉执才从水牢找回了遍体鳞伤的司劫,自是对晏惊河已失望透顶,便叫他在自己与晏惊河之间尽快做出选择,兄弟二人的气氛破天荒又出现少许僵硬。
而晏琇其实看得出,厉执是希望他能与他站在一起的,只是他这兄长确实经历了太多,看似强硬粗糙,每当到了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总会习惯性地退却,更不可能明知他自幼由晏惊河带大,却去逼迫他与晏惊河势不两立。
所以与厉执那番不欢而散过后,他心里实际已有了答案,只一时不知道该怎样与厉执像往常一般开口,索性等他和司劫在这连日奔波与受难之下先歇息够了,明日再去找他们。
——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只会强迫人做不愿之事!
——倘若结果是好的,强迫又如何?
而或许是不久前尉迟慎理所应当的这一句话,即便知晓对方现今已失了忆,仍让晏琇短暂地忆起他曾经对他密不透风的掌控,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畏惧与憎恶,令他不仅痛恨命运,更痛恨他自己一步差池过后无可挽回的满身污浊。
“做噩梦了?”尉迟慎凝视他双目间还未彻底退去的惧意,沉声问道。
晏琇并未回答,无声挡下尉迟慎说话间朝他伸出的手,翻身仅靠向冰凉的墙壁,与他拉开距离。
尉迟慎欲拭去他额头汗水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道:“你梦见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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