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地翻身在司劫跟前,厉执飞快拉过他仔细查探,确定他并未被那丝刃割伤才总算迅速起身。
怎么都看不清楚钺的情况如何,额间悉数是急切的青筋,厉执强行压下心底愈发强烈的不详预感,不敢再有任何大意地凝神细想,心知迟恪是故意要以楚钺来拖住他们的脚步,想来他已意识到北州人再靠不住,眼下又自身难保,所以为能逃命,他根本成了条不顾一切的疯狗。
而若放在以往,他哪里是楚钺的对手,如今楚钺双眼看不见,才被他羞辱至此。
“先等等……”
却也只能咬牙拦住欲继续追去的司劫,他的紫微七斩不在手上,又伤重未愈,厉执实在怕他也着了迟恪的道,不敢让他一人贸然前进。
“等我放下楚二叔……”
低低说着,眼见司劫似是答应他一般应声停在原地,厉执再不耽搁,集中精力那朝密密麻麻的丝刃看去,率先找到最外用来固定的几枚飞针,连番疾影飞掠,指间快速将其弹去,便干净利落地将外层丝刃拆下些许。
这种事对于他来说自然不难,只是需要耗些力气和时间。
于是整片竹林浸满凉风,只剩下厉执全神贯注自竹节间穿梭的飒飒急响,修直的翠影微晃,夹着时轻时重的喘息,终是在汗水沾湿脊背间,距离楚钺越来越近。
可越是到最后,喘声粗重,厉执的动作也越是没了耐性。
随着视线不断拉近,他俨然已能看到楚钺此刻的情形,只见他双臂被牢牢捆缚于身后,腕上绳索与微弯的竹子顶端相连,乍一看去似乎看不出伤势,但若注意到他脚下浸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大山魈,便一眼能望见他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间,血一滴滴落下,正落在那一动也不能动的山魈眼底,溅起断断续续的呜咽。
原来迟恪只将一枚不易察觉的飞针钉入他的胸口,故意要让他在等待里鲜血流尽,慢慢地死去。
“鬼二叔!”
血滴落的声音很轻很轻,却犹如冰锥在厉执心间刺下,寒与痛交织着,不顾最后几枚飞针的固定之处,厉执胡乱将面前阻隔的剩余丝刃悉数拢开,双手与面上霎时崩裂数道血痕,掺着再不能克制的哀吼,一掌劈段绳索,抱着僵冷的躯体狼狈落地。
反复低唤着,他紧覆住他被血水染透的胸口,颤抖为这仿佛没有丝毫生气的躯体输些内力。
不出片刻,忽觉冰凉的指尖虚虚将他握起。
他慌忙抬头,正是楚钺那一只以玄铁制成的手掌。
“鬼二叔……”
“……”楚钺双眼前的布条掉落,露出狰狞的疤痕,灰败的唇角微动了动,好似随着鲜血流失的意识终于有了微小的回笼,却也努力了许久,才嘶哑着说了声,“快去追……”
他自然指的是迟恪,但厉执摸着他仿若无论如何都无法垒起的温度,拼力想要给他更多真气。
“别再浪费……”结果楚钺挣扎着粗暴阻断他的触碰,态度一如既往般强硬。
不由让厉执想起,他是四鬼里最让他忌惮疏离的一个,却也在七年前为了护他离开九极教而失去一臂,又最先从兑水村找到他。
他掳走厉狗蛋和晏琇,恶言恶语逼他杀了司劫,可最后还是手下留情,提醒他去浮门为厉狗蛋医治。
“哭什么,”楚钺看不见厉执的神情,只没好气地又虚弱道,“还不快去……杀了那九极教的叛徒!”
“我会杀了他,”厉执这时终是开口,“但你要先回……”
“回哪?”
谁知厉执还未说完,楚钺急喘着笑了一声。
“……九极教早就没了。”
说完这句,似是短暂聚拢的力气再次用尽,不管厉执如何输力也无济于事,他的声音又低下许多,也糅杂了掩不住的苍凉。
“我其实……早就想去见教主。”
“可惜没能替教主亲手报仇……”
显然说的是厉白儿,楚钺握着厉执的铁掌渐渐松开,在厉执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最后模糊不清地又呢喃一句。
“不过那小子……也该恢复了,你日后替我告诉他,我这次救了些人,他不算看人不清,若再敢随意弄瞎眼睛……”
“……”
却任凭厉执凝眉等待,等到浑身被凉意渗透,面前仍只剩死灰般的寂静,他后面的话也再没有说出口。
“鬼,鬼二叔?”
回答厉执的,只有他应是以仅存的一丝力气艰难落在那大山魈头顶的掌心,像在安抚,也像道别,让它终是在五脏六腑皆被绞烂的莫大痛苦中安然闭了眼,与相伴多年的主人一起离去。
“……”
厉执怔然瞪着他,嘴巴张了又张,喉间不知是愤怒还是悲恸,烧灼的眸底仿佛又映出七年前,所有人在他眼前接连离开。
——道长有所不知,是扶心自己做的。
偏在他满目血红之际,楚钺最终模糊而吃力的低语蓦地清晰,脑中猛然又浮现当初浮门弟子的一番话。
——昨日扶心发现真相之后本来可以及时将人抓住,却故意走漏消息,让人给逃了,这是罪加一等,他将一切如实禀告门主的时候,已经先一步自毁双目,说那魔教既是为复仇而来,实为人之常情,好在不曾伤及门内弟子,怪就怪他最初看人不清,又被假象蒙蔽多年,这双眼睛不如不要,日后潜心修行,定以心识人…
于是凝望着楚钺双目间一道道刀疤,反复碾磨他口中那句“我这次救了些人,他不算看人不清,若再敢随意弄瞎眼睛”,厉执轰然意识到,原来楚钺将扶心掳走这半年,不为别的,只是把自己完好的眼睛换给了他。
纵使此生早已杀人如麻,但在浮门那七年被真心对待,怎会当真没有一丁点的感情……
可如今,就算扶心如他所愿的复明,却也来不及再见他一面了。
“迟恪……”
恨之彻骨的嘶声如鬼魅飘入戚戚风里,令人窒息的仇怨化作熔岩在厉执周身血液里沸腾,烧得他每一根神经无不在他耳内叫嚣,叫他立刻找到迟恪,杀了他!
猩红的视线扫过这昭然揭示曾经历怎样一番恶战的血地,最终落在百步之外那一角,稍一回想,顺着不久前那枚飞针袭来的方向,已不难猜出迟恪逃走的方位。
紧钳住那片深邃的竹林,厉执将楚钺与他的大山魈轻轻放在一起,猝然起身。
却脸色一变,紧接着想到什么,倏地又朝四周看去。
的确空无一人。
司劫去哪了?
眉头紧蹙地再次搜寻,仍未看到一丝司劫的踪影。
难不成……他还是一个人追去了?
脸上湿意未干,如此想着,厉执已纵然跃至摇晃的竹枝,踏着劲风朝迟恪的方向迅速穿行。
便见视线所及蓦然有飞影一闪,迫使他脚步骤停,擦起满地如刀的落叶。下一刻,灰头土面的一道狼藉身影迎面摔于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去,正对上迟恪一双极度不甘的眼。
不待细想,那消失的人紧随迟恪其后,冽冽地站在他的面前。
“你……”
厉执惊愕望着司劫满面寒霜,目光照过他仍受着重创的指间,正想问他是如何追回了迟恪,却敏锐地再一垂眸,只见迟恪正抬头面容扭曲着露出凶光。
比意识更快一步地动作,在他袖底最后一枚飞针祭出的刹那,厉执毫不犹豫地回以一掌,顷刻响起无法忍受般的惨烈闷叫。
原是将飞针原路还至他掌心的同时,厉执的三枚飞针也已如困兽出笼,相继自他几指而入,在厉执冷眼催动下,一根根缝起他的手指,短短几瞬,几指便如畸形般纠缠不清,不时夹杂骨头断裂的脆响。
论起逢鬼,厉执少时或许不敌他,但如今的他自是不在话下。
“小教主……你不能杀我!”迟恪显然感觉到厉执心间盛满的杀意,忍痛吼道,“你忘了你小时候遭你娘罚,我也帮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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