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糖葫芦递到厉执嘴边,轻轻开口。
“媳妇,对不起。”
18.可爱
厉执险些又被司劫这一声“媳妇”喊得魂飞魄散,无论多少遍,这两个字从司劫口中说出来都叫他难以适从,仿佛出尘不染的清莲被塞入蒸着糙米饭的瓦甑,云中白鹤飞到灶灰里撒泼打滚,仙家不踏着流云,反而满身烟火。
随后突如其来的道歉,更让他一肚子的怒气忽地忘记宣泄。
愣神间,厉执无意识微微张嘴,却不等说什么,甜丝丝的冰糖被推入口中,司劫将糖葫芦往他手上放去,转头回了屋。
厉执自是还有话要说,以为他想就这么糊弄过去,急忙跟上他,便一进屋,看到曲锍正起身拱手道别:“谢司掌门此番指点,曲锍已打扰多时,这就告辞。”
“……”
谁知低头等了半晌,不见司劫有任何回应,曲锍疑惑又看过去。
看到了司劫朝他伸出的一只手。
一瞬间犹如雪虐风饕黑云摧城,眼花缭乱中,原本立在司劫面前人高马壮的曲锍已像只被锁住命门的小兽,神情瑟瑟乖巧,生怕司劫稍有不慎,那沉沉抵在他百会的指节便破壳而入。
“司,司掌门?”
“你既是肯虚心求教,不如我最后再助你一力。”只听司劫淡声道,“此穴掌管信香散敛,我见你始终无法控制自如,若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封起来。”
扑哧。
厉执倚在门旁,嘴里山楂屑子都喷出来,百会乃是百脉之会,百病所主,且不说无论天乾抑或地坤都要依靠这一道穴来使得体内信香畅通流转,就算是不存在信香的和元,被封了百会穴,人也基本废了。
心底诧异着司劫的霸道无理,却电光石火间,厉执忽然一顿,以他这两日对司劫的了解,不禁想到,难道说刚刚司劫那般动怒,其实仍是因为曲锍的信香,并不是他险些跌了他的脸面?
“司掌门手下留情,”想来曲锍也听出司劫话里的威胁之意,结结巴巴又有些羞愧道:“曲锍日后必定更加勤学苦练,再不犯这等错误。”
“你初分化为天乾,体内乾阳渥盛,而神酒心法至刚至烈,半月之内,本不该继续研习,”司劫放了手,却不怎么留情地拆穿道,“是你练功急于求成了。”
“……”曲锍惊讶抬头,应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司劫猜透,眼底仰慕之情更甚,用力抱拳,“谨遵司掌门教诲!”
“不送。”面无表情说着,司劫不再看他。
显然被司劫点拨的兴奋压过了尴尬,曲锍与厉执道别时神采飞扬,走出几尺开外才想起来什么,又急忙转身,指着呆呆蹲在墙角的李二柱面露难色。
“我已经叫人去联络这孩子的远房亲戚,过几日便会到,呃,他吓得不轻,我见只有厉前辈家小孩愿意同他说说话,不知可否容他在……”
“没钱。”厉执不等他说完干脆道。
“啊?”曲锍愣了一下,随即看厉执快要杵进他眼眶子的五根手指,终是会意,将钱袋一把扯下来,双手递在厉执掌心,“够,够吗?”
厉执颠了两颠,咧嘴乐了,正想夸他几句挺上道,眼前倏地流风回雪,下一刻司劫拉着他退回屋内,竟是将门合上了。
“……”
厉执看不到门外曲锍什么表情,心中不由替他唏嘘,却不待开口,只听头顶传来司劫一声像是忠告,也像解释的低语。
“别再离他太近,他禁不起你引诱。”
啊?
厉执不敢置信地抬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停顿片刻,重复道:“引诱?”
司劫便认真看着他,眼见厉执一脸茫然,明显没懂他的意思,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补充道:“你又称赞他可爱,更无人能抵得住。”
“你我既是夫妻,以后这些话,只能对我说。”
“……”
厉执呆若木鸡,一刹那草木焦干的心底有如遭遇雷劈之势,震天响声过后,迟钝许久的脑筋一转,算是终于明白过来,他屁股到底因何挨了那一下。
他眼下只恨曲锍没有看到他心心仰慕的司掌门,关起门来是一副怎样惊世骇俗的幼稚面孔。
“但是,是我考虑不周。”
却听司劫话锋又一转,他低下头,视线投向厉执先前飞驰之下丢了一只鞋的赤脚,此刻仍光溜溜踩在地上,上面布着细小划痕,而厉执无知无觉,显然忘记了。
眸底闪动,司劫沉默着将厉执按坐在桌前。
厉执不解地又看他,直到他蹲下来,自一旁水盆里拿出布条拧干,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带丝毫犹豫地握起他沾着泥土的脚底,开始打湿了细细擦拭。
厉执不太自在地动了动,隐隐觉得他们之间似乎不该是这般,这陌生的细痒感觉实在有些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还不如他要操他时来得简单,挣了几下,却立刻感觉到司劫掌心的力道,不容他抗拒,又渗出暖融融的温度,叫他心跳声重得好像在耳边传来,只好强作镇定,一边由着他继续动作,一边四处游移目光。
“臭小子,你咋又坐着睡!”
这一嗓门给迷迷糊糊的厉狗蛋喊醒,司劫倒也正好松开了他。
只见司劫起身,竟先他一步朝厉狗蛋走过去。
厉狗蛋果然由于没有盖被子,睡得打了个寒噤,司劫站在他跟前垂眸,看看他敷了草药的膝盖,稍微俯身。
他应是想要抱起他,以免他自己乱动碰到伤口,谁知司劫才一靠近,厉狗蛋双手已下意识撑在他身前,仰起脸,眉头紧皱。
明显不肯再接受他。
“……”
司劫罕见的一时僵在原地,神情哑然,既不敢强硬拉他,又不晓得该如何继续下去,甚至嘴角动了动,更不知该说什么。
偏偏厉狗蛋与他一模一样,只管生气,毫无动静。
一大一小,像是被点住了穴道。
“哈哈哈哈……”
厉执到底没忍住,肆意大笑几声,抖着脚大咧咧道:“司掌门,你吃瘪的样子,也可爱的。”
19.是非
直至最后,厉狗蛋都没有允许司劫靠近他,小小的嘴巴紧抿,态度十分坚决。于是绝世无双的司掌门似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让他如此束手无策之人,不发一言地率先退步了。
他直起身,面上风轻云淡,看不出任何情绪,走出门外的举止一如既往挺直清绝,但厉执转头看到凉风自外头猛然灌入那一瞬间,虽是短暂,司劫眼底一闪即逝的迷茫却仍没能逃开他的视线,又很快隐没在发梢间的绵密雨点中,翻飞的云袍寒霜萧萧,融进阴霾雾霭,颇带几分默寞。
厉执这时才意识到被他一直忽略的问题——他苟且偷生这七年间,司劫怕是并不知晓厉狗蛋的存在,如今他找上门也不过短短几日,身为五派之首,又总是将智珠在握无所不能的一面展露在外,天塌下来也所向披靡,都快叫厉执忘记,他其实,算得上是“初为人父”。
他或许曾在那些繁复的典籍中窥得如何与孩童相处的皮毛,自认可以应付自如,可他到底与厉狗蛋七年未见,无论是他还是厉狗蛋,都不可能如寻常父子一般。他究竟该如何待厉狗蛋,没有人会教他。厉执甚至猜想,他初见到厉狗蛋时,内心是否也会有些慌张的。
尤其得到小孩的信任有时很容易,一旦破裂,再想重新建立,便难了。
踽踽七年,这些道理厉执多少还是懂的,但是,他并不打算插手。
“你又不睡了?”
厉执正将李二柱也拎去炕上,毕竟拿钱办事,动作都轻了许多,而转过头,发现早已躺下的厉狗蛋两眼瞪得澄亮,竟像是没那么困了?
屋外凉风飒飒,雨势越来越猛,房顶瓦片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偶尔伴随一两声闷雷,虽说响动不断,但也不至于吵到人无法睡下,相反,以往这样的雷雨天气,四面透风,房顶漏水,臭小子都可以睡得极香。
隐约想到什么,厉执忽地伸手捏住厉狗蛋尖瘦的下巴:“臭小子,刚才挺倔,这会儿开始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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