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就去弄。”晏琇干脆说着,回头看到与他一起的尉迟慎,“你在这里等——”
而不待他说完,尉迟慎抬手将他扯住。
以为他单纯不愿与他分开,晏琇正欲开口,却见尉迟慎垂头在自己怀中摸索,因先前伤重,动作微微迟缓。
最终摊开掌心时,上面赫然是只翠玉的丹药瓶。
“这丹药自我醒来时便带在身上,不知能否帮到你。”
“……”
晏琇惊讶抬头,下意识接过来,打开后倒入掌心。
“这是……金菩提?”看着掌心不过毫厘大小的赤金药粒,晏琇不可置信道。
正以温布替司劫擦拭的厉执闻言倏地抬头,几步跨过去,自晏琇掌间捏起一颗,仰头举起,借窗棂间透来的光线细细打量。
隐约能看到丹药外层金晃晃的薄膜之下,被药沙充斥的内里,像流动的仙雾,光是看着便觉珍稀神秘,仿佛神仙才会吃的灵物,也因此而得名“金菩提”。
这确实是世间难得的奇药,比起金楼弟子人人可得的鹤归丹,不仅对治疗外伤有奇效,在修复内里气血的效用也是登峰造极。
“你有这等稀世珍物,刚刚怎么不说?”晏琇指的自然是尉迟慎被厉执重伤后,他为他处理伤口时的一声不吭。
“……”尉迟慎却没有回答,目光只在晏琇刚替他处理伤势的指间徘徊。
于是晏琇也顾不得再追问下去,与厉执对视一眼,将掌心药物交给他:“这个碾碎了涂在患处,定比寻常的金疮药管用。”
“……”投向尉迟慎的眼神不由复杂,厉执倒也不犹豫地点头。
随即转向司劫之时掌心攥紧,又低声道:“那你们……且先出去。”
在水牢里时由于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十分看清司劫的情况,或者说,他其实是不敢看得太过清楚,但眼下若要司劫恢复,务必需先将他长期受水牢侵蚀的皮肉清理妥当。
而虽说那霜洞底的水质还算清澈,想来并非死水,由于天墟一向寒冷,水中也并未滋生一般水牢里的蛆虫,但哪有人能禁得住半年的透骨折磨,仅靠他体内的乾阳支撑也是远远不够的。
他一片狼藉的云袍下面,只会更加惨不忍睹。
对于曾那样身处高岭的人,此时无异是将他的尊严悉数碾碎了,他若清醒过来,也定不希望被他人看到。
“好。”显然看懂了厉执的心思,晏琇眉头紧锁,轻声道,“我就守在屋外,有事叫我。”
说罢,他已拉起尉迟慎快步退了出去。
于是屋内除了才燃起不久的火盆发出细微裂响,骤然空落下来,厉执抬眼望着跟前勉强被擦拭干净的熟稔面容,看他原本皎洁如月的皮肤透出灰败的青紫,唇色也是毫无生气的乌黯,再绷不住瞬时坍塌的表情,伸手便去解司劫身前斑驳的襟袍。
且他想起来,在浮门出事之前,司劫才去跪了忘仙峰替厉狗蛋求得救命之法,这人的膝盖上分明还有伤,经这半年水牢,不知成了哪般——
谁知就在厉执轻抖的指尖才触及司劫衣襟一角,不等他翻卷开来,寒气陡然拂过他通红的眼角,下一刻手臂竟再动弹不得。
心脏忽如擂鼓,厉执猛地抬眸,死盯着司劫竟是将他牢牢抓住的手掌。
指间的伤痕累累清晰可见,皮肉被侵蚀得早已溃裂,如此近距离而突兀地映入眼底,锥心砭骨之余,也叫厉执震惊不已。
司劫原来是醒着的?
“司,司掌门?”他脱口低喃,瞪着司劫始终没有变化的面容,另一手已忍不住贴去,想看看他是否是双目有疾才不肯睁眼。
可这次他的手还未触到,司劫已微微偏头,将他避开。
“……”
厉执愕然僵滞,看着司劫这时睁开眼睛,眼底却不带丝毫光彩,面无表情,也不看他,更不允他查看身上伤势的灰沉模样,整个人也恍若定住一般。
“……司劫?”半晌,他木讷地又叫了一声。
“……”不出所料地,司劫仍是没有反应。
只当他再次想要将另一手探入司劫袍底之际,又决绝地抬手阻挡。
“你……你让我看看,”厉执不由哑声道,“阿琇不在,我们都已经是结契的夫妻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嫌弃你。”
可惜他说完等了稍许,紧张得不知是汗水还是什么,落到司劫身前,与湿淋淋的云袍相融,还是没能等到司劫有所动作。
这要如何是好?
看他的样子,即便醒着,却比昏睡还要令人不安,而若说这精神上的痼疾可以慢慢等待,但他身上的伤却绝不能再继续恶化。
还不确定晏惊河会什么时候找过来,到时又要耽搁一番。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司劫,厉执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急促呼吸之下仍然渗出粗重的无奈与心疼,委实不愿在此时强行逼迫他做不能接受的事情。
便在二人于这窄小的床铺僵持不下间,厉执惴惴的心思终到达极限。
并未将手臂抽回,而是就着司劫的掌心顺势而上,厉执一手扯开自己同样被水浸透的衣物,赤着胸膛俯身与司劫紧贴,试图以身体暂给他些许温度,与此同时再忍不住开口:“小哑巴……”
“小哑巴,”他又低低说着,深埋在他颈窝,“我好想你啊。”
131.独白
“小哑巴……”
喑哑而饱含深情的低语一遍遍在司劫耳边徘徊,像瑟瑟风雪中被覆盖的枯枝发出微小的抵抗,无力,却不肯妥协。
“对不起,”而终于在浅蹭间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厉执又开口道,“我竟然一直没有认出来你,明明你给过我那么多次机会。”
“我却又蠢又自以为是,总伤你的心。”
“那日……也没有信任你。”
“现今来迟了,让你受这些苦。”
“你是不是很失望?”
“……”说着,厉执微微偏头看他,唇角不经意擦过司劫的脸,便干脆往前凑了凑,贴着眼前消瘦的下颚小心翼翼亲吻,也不管他是否有所回应,兀自说了下去。
“可失望能咋办……我没脸没皮,你甩也甩不掉。”
“不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老实听你的话,绝不惹你生气,给你宠到天上去,若是违背,我就像村里有个叫乔老四的,每回惹他媳妇不高兴便罚跪床头,直到你消气……”
“算了,跪床头有啥难的,我毕竟皮糙肉厚,还是跪你的紫微七斩吧,那上头坑坑洼洼的跪起来才解气。”
“这么想的话,有没有舒服些?”
而稍等片刻,屋内仍是锥心的沉默。
缓缓收紧手臂,厉执与司劫贴得更加密实,仿佛需要温度的人其实是他。
便在这格外冗长的寂静中,念头微转,厉执忽地咧嘴哂笑,不禁在最后发出两声自嘲的叹息:“你看我又放屁。”
“明知道你这小哑巴,只会自己生闷气。”
“拿我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你怎么就……这般喜欢我?”唇底呼出的温热不间歇,厉执不甘心似的嗫嚅,“我想比起你对我,对你更好一些的。”
“你说我是什么泥沼里的微光,但你不知道,倘若没有你,那芝麻大点儿的微光根本就不存在。”
“我才是离开你,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脑中浮现他灰不溜丢的时日里,也曾反复咀嚼着关于小哑巴的记忆,那是他整个少年时期最为敞亮的一场相遇,哪怕时隔多年,后来历经血海撕杀,仍然让他时而津津回想,这江湖对他来讲并非悉数都为恶意。
“还有臭小子,”免不了又提及厉狗蛋,厉执强压下眸底急涌的思念,嗓音艰涩道,“我何德何能,让那么可爱的他来到这世上陪我受罪。”
“他出生的时候,小小一团,软乎乎的,我抱着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手上没轻没重,再给他哪里弄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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