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般茕茕想着,当厉执被司劫反手紧拥入怀,温煦的掌心紧贴于狼狈不堪的脑后,双目忽地看不到喧嚣丑恶,鼻间尽是踏实熟稔的沁然醇香,那一刹那,像是浑身上下又被瞬时披起了刀枪不入的铠甲,将一切悲戚的,阴暗的,难以逾越的,以及四面八方的无数唏嘘,悉数阻隔。
脑中仅仅剩下的是,他此生遇到司劫,是何其有幸。
“司掌门!”
而眼见司劫将厉执强硬护下,正不顾一切厮杀的各派终是被眼前一幕所震惊,手上动作纷纷僵停之际,只见肖青山掌中玄铁黑剑直指司劫,率先厉声道。
“司掌门想要背弃我五派的信任,与这魔头同流合污,成为第二个晏惊河?”
“万万不可!”便立刻有人接道,“司掌门还需慎重行事,切不可为了一个魔头而铸下大错!”
“这魔头定用了与他娘一样的狐媚手段,才迷惑得司掌门一时糊涂,只要司掌门肯及时回头,即刻将这魔头拿下,我等定不会再作计较!”
“司掌门……”
“司掌门——”
“承蒙各位抬爱,但我并非晏惊河。”却在无数仿若心急如焚的苦口规劝之下,司劫忽然开口。
“看吧?我就说司掌门不可能背叛我等,这其中定有误会——”
“我既已认定一人,必是此生不移。”谁知将当初对扶恶所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在此摊开在众人面前,司劫的目光照向此时正面无表情坐于肖青山一旁的晏惊河,“我亦不会……做抛妻弃子之事,怎可能是第二个晏惊河。”
“……”
众人闻言皆是又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地明白过来司劫所言何意,却又仍旧不愿意相信一般。
只有肖青山脸上并无任何惊讶,不屑冷笑着又道:“司掌门这出假戏真做未免过于真切,但我们几派把取得彼岸香的重任交于你,却不是让你这一路与他谈情说爱的。”
“他与我早是夫妻,为何不能谈情说爱?”
“可笑,”肖青山明显笑意更甚,“那么司掌门之所以接此任务,实际并不是为了彼岸香,而是从一开始就假公济私,打算护下这魔头,我说的对吗?”
“嗯。”
“……”司劫并不犹豫的一声低应方落,果真又激起众人的窃窃私语,连厉执也在震撼之余听出肖青山的有意挑拨,正欲抬头,却又被司劫一掌摁下。
头顶波澜不惊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们既是谋划在先,我自然要前去护他。至于彼岸香,他交与不交全凭己心,而不该是你我借由道义之名行强盗之事。”
“哈……”肖青山满是精光的双眼犹如鹰狼,“各位可都听见了?堂堂五派之首说出这等是非不分的混账话!那还犹豫什么?今日便一起处置了这早与魔教狼狈为奸的五派耻辱!”
愤慨无比地说话间,肖青山蓦地拔剑,重剑掀起巨风,劈头盖脸砸向司劫二人。
也为打消众人心底对司劫仍存的几丝顾虑,肖青山又大声道:“他受了半年水牢,双腿已废,眼下实属硬撑,你们还怕他作甚!都不想要彼岸香的解药了?”
“呸!怕什么?都给我一起上!”
于是最忌惮之事得到保证,随着各派又一次为得到彼岸香蜂拥而起,这一回即便有司劫相护,也再止不住遮天蔽日的杀机。
“你们……你们都疯了?”唯独在不住崩乱中,曲锍一个个将围拢于二人的刀剑隔开,“司掌门的话分明也有他的道理,况且我若喝下的确实是九元归期凝露,这其中兴许真有其他误会……”
然而哪里还有人听他的疑惑,喊杀震天中,眼看连肖青山也已挥剑朝二人劈来,曲锍忙下意识地飞身相迎。
“你,你快住手!”
而厉执看着四周比先前更为无所顾忌的重重杀意,一边以宿铁扇狠狠扫去袭向司劫背后的数道暗剑,一边极力欲阻止司劫再有任何动作,只见司劫前日才换上的粗衣之下已然被血水浸透,那是厉执亲手为他缝合的伤口,只有他知道那些伤势究竟有多么严峻。
奈何司劫一掌催动紫微七斩,另一掌始终不肯离他半寸。
“别慌。”他撑剑斩落接连险恶,沉声对他说道。
“你他娘……”
“无碍。”
“放屁!你——”
“不止七年前……”司劫却打断他。
“什么?”
伴随出剑时不易察觉的喘息,附着他耳边轻轻擦过:“扶风出事那日……还有你在忏陈阁前拼死护住你弟弟之时……那些我都没能与你一同承受。”
他其实很多次,都想像现在这样,不论结果,不管对错,只是与他站在一起,面对所有风雪。
“……”厉执竟从不知他一直记得,“我不需要……”
“我知道,”司劫抬眸,看到乍然越至厉执身侧的一道飞影,紫微剑凌厉疾转,鲜血霎时溅了二人满身,“可是我爱你。”
“……”
未曾想到司劫第一次开口说此话竟是此情此景,不合时宜,却仍旧如破开层层血雾的飞燕,血腥又充满希望。
也在下一瞬,飞燕跌落深谷。
“不对……”厉执余光看到不远处正拼命拦下肖青山的曲锍,思绪陡然一转。
“肖青山要杀的人是你……”
“他想要我的彼岸香,根本不会取我性命,他原本,原本就是打算让晏惊河在他们抵达之前杀了你!”
“你若真的出事,才是正中他的下怀!”
“……”司劫却不再开口,显然他早已心中了然。
而稍一联想方才肖青山那番煽动之举,厉执只道怪不得晏惊河会突然改变主意,原来司劫先前的猜测没错,北州人从始至终想得到的,都是彼岸香!
晏惊河……恐怕便是以彼岸香作为条件,才能在最初换取北州人与他联手报复五派,却自宿莽谷之后不知该如何交出彼岸香,转而以小洛河的心法做饵,岂料肖青山如今猜出了彼岸香的秘密,那么作为他现今地位最大威胁的司劫,便需尽快除去。
只要司劫一死,五派彻底化作一盘散沙,纵使天墟再难以控制,也不足为惧。
“小心!”
而厚重的玄铁黑剑裹着凶诡的戾风猝然而至,厉执惊恐仰起的眸底映出的寒光越来越近,可偏在此刻四面涌来的杀机犹如疯涨的潮汐,几乎将二人密不透风的笼罩。
就当他任由周遭利刃落下,用力一掌推开司劫,司劫却早有预料,先一步抱着他滚落在地。
仿佛可听见血肉如裂帛的闷响,厉执哑然张嘴,心脏在骤然疾跳中变得僵冷。
却不仅是因为司劫背后流淌的融融血水冻得他一齿霜寒。
还有那一道挡在二人身前,晏惊河被一剑穿过时艰难转身,遥遥望向他的满目岑寂。
154.愧悔
“现今你可会……恨我少些?”
血水顺着晏惊河苍白峻冷的嘴角汩汩落下,混着这一句模糊而饱含深挚的低喃,映在厉执空茫茫的眼底,竟意外的凄艳。
而厉执像是蓦然坠入深仄的冰窟,周身血液一刹那凝固,双目唯望着那道紧紧将他捆缚的视线,难以置信,更无法思索。
这个为复仇不顾一切的疯子,早就亲手撕毁了他们之间的至亲情义,为什么偏在此刻突然冲出来替他挡下这一剑,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说得像是……他有多么的在意过他。
“……”
却只在短暂的停滞过后,脸上同样闪过几丝惊讶的肖青山目光一黯,猛地抽剑,显然欲再次朝厉执二人而去。
厉执强行牵扯冷至极限的手脚,然而当浴血而起的司劫抱着他方一避开趁机而入的四方利刃,只听压抑的闷吼与数声唏嘘又骤然传来,空气恍若再次静止,厉执下意识地抬头,越过满目肃杀,竟看到晏惊河仍与肖青山僵持不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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