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怔愣。
梁公起身,“大昊天子诏曰——”
“陛下圣安。”众人反应回来,俯身拜下。
“夏五月甲子, 大昊天子诏曰:皇天上帝,后土神只,眷顾降命, 大昊永昌。此值国祚七百年诞辰, 当诸侯与会,拜诸天神祇, 祭历代先王,佑历数无疆。今昊土绵延,道阻且长,予一人恐路途有失。尝闻梁第三十五代君彖宣德明恩,守节乘谊,封大昊太师,统三万军护卫诸侯四方前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嘛,人家这是奉召带兵。
谢涵、经渠君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一抹庆幸:感情逾越的只有他们。如果没有这一遭,等进了上明以后,梁公是不是就可以论罪捉拿他们了?
谢涵想的更多,他还记得自己与梁公的“三擒之约”:
当日,他带应小怜、苏韫白、陈璀等乘着斌叔的车逃出梁国,梁公追上来,说:没有第三次。
他也应下了好。
如果这次子皿不来,等进上明后,是不是就是第三次?
他给自己拉响警报。
天子制诏,子皿再无话可说。只得道:“梁君既有此旨,该早些让大家知道。”
“天子制诏,诸侯未齐,寡人怎敢私念。若非大师,寡人是要等到燕侯来再说的。”
子皿咽下一口血,“老朽逾越了。”
“大师也是忧心天下,寡人省得,怎会怪罪,不若大师与我等同行,也是一桩美事,陛下见您,必然会十分高兴。”
“不必。”子皿连忙摇头。要说他是昊礼推崇者,一生都想恢复武王文王时代的礼仪治国,该当很愿意入王都才是。可他周游列国,偏偏不去上明,谁说不是近乡情更怯呢?又或是唯恐一切念想破灭。
他忙不迭带着弟子们走了,梁公着人送去盘缠金银,经渠君、谢涵也送了金银细软以表谢意。
在经历这梁公这一波操作后,众人都觉身心俱疲,被作为借口的燕侯终于在傍晚时分姗姗来迟,见除梁国外所有人面有菜色。
背锅侠燕侯:?
第二日,众人来到七百年前昊武王召集诸侯会师的点将台,那里时常修葺,已看不出来七百年前的一丝模样,梁公率人焚香感怀,与诸侯歃血为盟。
至此,交信一行告一段落,明日便该向上明出发了。
临行前,楚子般兑现赌约,跟着谢涵去见了一个人。
“阿涵?”见谢涵来找自己,沈澜之很有些惊喜,目光却不期然被其身后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吸引,宽肩、窄腰、长腿,楚国卫士服竟这样好看,他眼睛一亮,“阿涵怎带着楚国卫士?莫不是缺人了,可到我处调些人手。”
“这倒不是。”谢涵笑吟吟的,“是我到舅舅处,见这个卫士很有几分英武,和他聊了几句,说到梁国沈氏家主,英雄盖世、武能搏虎、力能透石。他不服气,非要过来看看你,只能拜托沈兄教一教他了。”
这泼天的夸赞,沈澜之直觉的不对,可谢涵专注地凝着他,眼眸像盛满星子,脸上的笑沁人心脾,他下意识摆手道:“哪有这么夸张。”说着走近,看那卫士,带一顶红缨小帽,低着头,看不清五官,好笑道:“怎么?这会儿没自信了。抬起头来。”
红帽武士:“我不能抬头。”
沈澜之一顿。
不比谢涵等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对男人声音极其敏/感度。
只闻那声音就好像叮咚泉水落入上好的瓷器,水珠溅出,洒入飞花,尾音自然勾起,清越中带着三分慵懒与促狭。
绝代佳人。
沈澜之露出了一个极其美好善意的微笑,声音柔和安抚,“为什么不能抬头?”
“因为所有看到过我脸的人,都会像傻子一样呆上半刻钟,烦得很。”红帽武士抬头,日光微醺,正好打在他如玉的面庞上,惊艳了时光。
沈澜之嘴微张,好一会儿,鼻子里流出两管鲜红。
滴答
滴答
掉落泥土,钻入落花,一样的艳红。
他如梦初醒,后退一步,掏出汗巾掩住口鼻,耳尖微红,“失礼了。”
谢涵心里笑开了花。那样厚脸皮的人露出这副神情,岂不有趣?好歹绷住,严肃正直地侧头,“你也看到了,沈家主如此威武,你还要与他比试么?”
楚子般睨他一眼,一手横剑在眼前,缓缓抽出剑身,一片阴影落在他眉间鼻梁,十分的美中十二分的锋锐。
美人还有这么锐利如刀的表情。
沈澜之鼻子又热了。
他好一番打理,终于拔剑出鞘,“梁国会阳沈澜之,请赐教。”
“楚国云门王淮,请赐教。”
据说楚子般和谢涵都是闻人昧的学生,但两人的剑路并不相同。谢涵动剑,便如燕子南飞、蝴蝶翩飞,是灵巧轻盈,无形中藏杀招。楚子般的剑,则一往无前,像猛虎飞扑,猎豹纵身,蟒蛇张嘴,野狼露牙,老鹰低飞,好像站在他旁边,都会被剑身上、他身上溢出来的锋锐刺伤。
但沈澜之可以,不动如山,动若深海,所有的锋芒都可以被他稳稳接住,掉落海平面下。
但这只是一开始,随着二人越斗越凶,他表情从沉稳逐渐变得渴/求,鼻子中也不时发出粗重的呼哧声,脸颊一点点变红,温润的双眼亮的惊人,像两团烧着的火。
他从稳打稳扎,变得兵行险招,总是往楚子般剑锋边擦过,拉出丝丝血痕,艳红色的珠子颗颗跌落入青草。脸颊上一道细细红线,使其看起来有种妖异的美感。
沈澜之曾多次邀请谢涵舞剑、比剑、双人舞,都被他无情拒绝。他有一种直觉,要是应了恐怕会发生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但他又对这种莫名的直觉感到好奇。
正所谓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所以谢涵决定把这个探查任务拜托表哥了。
但现在,他后悔了。
“刺我快刺我——”沈澜之一扯衣襟,露出白皙的皮肤和突起的锁骨,“快——这里——扎这里——”
谢涵:!!
楚子般:!!
第218章
第二日, 没来得及让燕侯再好好休息几天。梁公便下令,拔营前往上明宫,拜见天子。
谢涵坐在马车里, 小表情还有点恍惚。脑海里只有昨天和血色残阳一样艳红的青草地。
他撩开车帘, 不远处年轻的将军意气风发,半点看不出身上有三个大窟窿。
“我真佩服他。”楚子般混进齐国卫队,骑着枣红马在他车边, 嘴角微挑, 玉面含煞。
谢涵顿时面色古怪, “你也很厉害了。”
不是所有的人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要求”时, 都能在转瞬的犹豫后,立即应邀,一招一招比之前更杀气四溢。
楚子般怒道:“他如此亵渎孤, 孤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要不是看在他身份上, 怎么可能只刺三剑?”
“注意你的称谓。”谢涵提醒, 接着幽幽道:“所以你本来想再多刺几剑的是不是?”
“嘿——你什么意思。我还没怪你这么坑人呢?”
谢涵托脸, “可你昨天明明抹了一把脸上血后说——”
——涵儿, 这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除了马匹踩在旱地,还有利剑刺破皮肉。
“骑最烈的马, 杀最坏的人,没毛病。”楚子般吊起眉梢,“可这不代表给变/态提供奇怪的享受。”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词。
深觉此词不雅的谢涵, 终于能顺势说出来了, “真是变/态啊。”
前方那变/态像长了顺风耳,突然回头看过来。
谢涵面带微笑, 对人遥遥一点头。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看得他们,也不觉得能看清他们表情——但保持微笑和镇定就对了。
没想到,那人居然开始骑马回走过来了。
楚子般:“我要回楚国队伍了。”然后转身、转身……没转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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