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救人活,却不能阻人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婧怒道:“亏你号称活死人肉白骨,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本公主找错人了。本公主再去换个。”
她嘴里放着狠话,却不知还能找谁了,眼底一阵迷茫,迷茫下掩藏着深深的恐惧。
党阙一生救人无数,便也意味着目睹过死人无数,谢婧如今言语表情,他再熟悉不过。因此即便她口出不逊,他也宽和道:“公主。公子涵身上,如今了无生欲,心存死志,他自己不想活,那么所有的药石都是白费,不如公主仔细想想,如何激起他身上的求生欲,什么使他眷念不忍,什么使他割舍不下?”
“眷念不忍?割舍不下?”
谢婧喃喃,随后几日,日夜在谢涵耳边说着谢妤、谢娴、谢沁还有楚楚的境况。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她开始胡编乱造:
“三哥你还不醒来吗?大姐姐在宋国又被人欺负了。她被人诬陷与宋太子有染,被称病幽禁了……”
“三哥,二姐姐给玖玺琏罚去洗衣做饭,玖少卿那厮也不管,反而把府内姬妾一个个宠幸过来……”
“三哥,七弟被推落水了……”
“三哥,国夫人……”
旁听一切的王洋:“……”
随后,他面露期待地看着床上的人,期待那人的手指会弹一弹,或者睫毛颤一颤。
那么谢涵呢?
另一个世界的谢涵呢?
许是谢婧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谢涵隐约似乎听到谢妤、谢娴这样的字眼。
又或许是时有所思产生的幻觉。
总而言之,他想:
他死以后,玖玺琏总不会再针对二姐了罢。
大姐如果再回来,也不会被赶走罢。
母亲也会少许多压力,安心教养沁儿成才就好。
反正他早该死在扶山上,如果不是谢婧救他,他早该死了。这样,也不用再想谢婧为什么救他,更不用担心对方打算利用他做什么了?
让一切就这样烟消云散。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他还不想死啊。
因此,在这“异世”已待了大半月,不能说话不能动,谢涵竟也觉得不错,既不用死,也无须担心自己的存在给周围亲人造成的负担。
看看眼前场景,按系统的话说,可算“全息影视了”罢,谢涵觉得也有点意思,他还从不知道这“谢涵”和“霍无恤”可以这样相处:
此时,霍无恤正从怀里取出卷白底红边的绢布来塞进对方手里。
是王令,谢涵奇怪地打开,才看一眼,立刻阖上,惊疑不定地看对方,“大王?”
霍无恤一手按住她双唇,脸上的笑是谢涵从没见过的清朗,如青天白云、春水梨花,“我知你不喜蜗居后宫,我也不忍你名剑沉沙。今寡人特允你行走殿内,任命尔为中相、督察百官。”
雍国执政官名一开始是大良造,霍无恤自然是不允许有个大到半分他权利的执政官,他罢黜大良造,另立丞相官职,位同大良造,只是职权迅速缩水,主要是整顿百姓,现任丞相苏韫白。
申厘出现后,霍无恤为了方便对方新法推广,也立他为相,雍国便有了左右二相。
现在又来个中相督察百官?谢涵瞧着对方的欣然表情斟酌道:“这恐怕…不合礼制罢。”
“礼制?那是什么东西?”霍无恤瞬间沉下面色,冷冷道:“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她早就腻烦了后宫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谢涵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那张王令的一瞬间,心头是一团火热的,但很快联想到的后续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首先,后宫她虽不敢兴趣,但如果不抓在手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是一个陷进在眼前。
而以王后之位上朝,这滋味想必尴尬得很,尴尬也便罢了,然朝廷是一个关系网,她这样的身份如果是高高凌驾众臣之上,如她在齐国一般做个摄政公主倒还好些,可雍国已经有一个掌权人,不需要第二个了;不腾空凌驾便只有打入其中,而她注定不可能打入这一片官员之内的,得到的必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除非……和霍无恤和离,那么问题来了――和离之后她为什么还要待在雍国?自然东渡回齐。
这是不可能的事。
“非是不愿,而是不敢。”谢涵叹了口气,“牝鸡司晨,流言可畏。且妾若分心上朝,如何替大王打理后宫。不若还是如往常一般,大王下朝后拿些事与妾讨论,岂不殊无二样、一举两得?”
霍无恤眉目冷厉,“寡人可没你这么空闲,下朝后还来与你讨论!你既不愿,寡人自然不强求!”说完,他便劈手去夺对方手中那卷王令。
生气了哎。真是难搞的一个人,谢涵旋身一转,把东西往自己怀里一塞,睁大眼睛看人,“大王要收回去啊?可我甚是喜欢,想留下来珍藏。我很欢喜呢。”
人都塞进胸口里了,霍无恤见抢不到,甩袖离去,“随你。”
等人走了,谢涵坐下来,又摊开那张王令,还是心痒痒的。
她摸了摸下巴,琢磨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
忽然,她灵光乍现――这朝上可有一个从不需要合群只要够铁面的内容――申厘变法。其实,她对变法一直是很有兴趣的。
想了想,她准备去寻刚刚那走得飞快的人。
她有些兴奋,脚下便急了,来到书房前,正要使人通传,岂知合戟把守卫士自动退开。
谢涵心中一动――这是君王对信任的臣子特有的礼待,想必是对方打算封她为中相时吩咐的。
她准备敲敲门进入,忽听里面传来道熟悉的声音,“那些会阻拦你变法的家族,寡人都已经替你灭了,而你的第二套更广更深的变法方案何在?”
接下来是个粗砺的声音,谢涵也认识,是申厘,她听到他跪了下来,“大王恕罪,请大王再宽限两日。”他实在没想到大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说拔除贵族就拔除,所幸他一直在思考第二次变法,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只差一个整理了。
“寡人便再与你三日。”说完,他又叫了另一个人,“查清楚了么,伏军是谁?”
原来是在召见重臣商讨国策,此时倒是不适合进入,谢涵准备转身,然而就是那一刹那,她听到一个攫取她心□□词。
“果然是楚国!楚王倒是手长,陈璀,寡人命你即刻出使齐国,和齐王相约东西夹击楚国。”
陈璀出声,“如今齐国正在休养生息,恐怕不愿主动招惹楚国这个庞然大物。”
霍无恤一声冷笑,“谢漪好大喜功,贪图眼前利益,寡人允你带承光郡为礼。”
“大王万万不可。”蔺缼不赞同,“承光郡地势险要,是三十万将士浴血奋战而得,请大王换个地方。”
霍无恤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周围人一圈,意味深长道:“寡人只是把承光郡拿到齐国先放一放而已。”
门外谢涵忽地一颤,门内众人已谈起另一个问题,见左右把守二人皆已疑目看她,她深吸一口气抬脚离开。
寡人只是把承光郡拿到齐国先放一放而已。
什么叫先放一放?那就是还会拿回来。怎么拿回来?自然是打仗抢回来了。
谢涵低头,草草画了个地图――雍齐能保持友好关系,她当初会找雍国结盟,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雍国与齐国之间隔着好几个国家,土地丝毫不接壤。
可她怎么忘了,吞并了叶国后的雍国,与齐国可有了一条漫长的边界线了。
思及刚刚话中透露的意思,霍无恤对齐国的方针很明显就是――利用完就吞。
回来后,谢涵一直惴惴不安,所幸霍无恤连着好几天不曾来过――想必那两个卫士并没多嘴说她过门不入的话,亦或者说了而对方没有多想。
她开始思考怎么让齐国拒绝陈璀带去的承光郡,齐国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扩张,而是好好维持国内安定,大修内政、恢复经济、与民休息,抚平三年战乱、几被灭国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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