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苦寒,清凉药多味苦,谢沁对着那黑不溜秋的药汁欲哭无泪。
药碗端在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里,手的主人正对他笑得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谢沁做了一件让他下一刻就觉得丢脸无比的事――他咕噜钻进小毛毯里,把脸埋进软软的枕头,屁股朝谢涵。
谢涵:“……”
他好笑,把药碗放床边小几上,伸手抽出枕头,“你想把自己闷死吗?”
谢沁继续把脸埋进软软的床垫里。
谢涵无法,只能暴力把人抓起翻了个个儿。
床上小人憋红了脸看他。
他摸了摸袖子,摸出来一包……粽子糖,打开拿出一颗,哄道:“先吃一颗,再喝药,就不苦了。”
谢沁看看粽子糖,看看药,再看看期待脸的谢涵,最后两手捧起药碗,气冲山河地咕嘟咕嘟往下灌。
总算把这不省心的家伙给哄好了,谢涵看看天色,最终出了宫门。
他之前已差人呈上豫侠生平:豫侠,郑人,幼年丧父,母亲改嫁,有异父兄弟二人,文武兼备,及冠后孤身入齐,已有三年,先做的狐源门人,半年前成了田部吏,始终未得重用。
唉,狐相日理万机、锁事繁多,无瑕顾及门人,最终导致这样一个人才被埋没了三年啊。
谢涵到底想做做最后的努力,来到对方租的宅子前。
没想到人正拎着个包袱,牵着匹高头大马走出来,见到他,愣了一下,“太子殿下。”
“是孤。”谢涵点头,看那匹皮毛流光水滑的骏马,“好马。”
在爱马的人耳里,夸他的马可比夸他这个人还要让他高兴一百倍,豫侠平板的脸动了一下,嘴角微勾,摸了摸马耳,“疾风,千里挑一的好马。”
“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疾风怕是很寂寞罢。”谢涵看着疾风灰色的圆瞳,想到自家照夜白,“孤也有匹千里挑一的照夜玉狮子,名唤照夜白,他傲得很,从不肯与其他马在一个棚里,或许他们能交个朋友?”
豫侠看他一眼,“或许罢。可惜没机会了。”说完,翻身上马,“齐殿下当初在阳溪君手下救我一命,改日再报。”
“如果孤非要你现在报呢?”
豫侠叹一口气,又下马,拱手道:“您说。无论您说什么事,只有不违背侠义礼法,豫某一定去做。”说完又道:“经白日一事,豫某既不可能进您的东宫,也不可能做须大将军的先锋官。”
谢涵眼珠一转,“救命之恩,自然要以命相报。不如这样,你从今日起贴身保护孤,何时救了孤一命,何时算还清了。这不违背侠义礼法罢?”他用一种“瞧,多好的法子啊”的口吻道。
豫侠顿了一下。
谢涵是什么人啊,大国太子,保护他的人不计其数。看他只是来他这儿一趟,门外便已甲士密布。
要救这样一个人一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等到。
他寡淡的脸皮波动了一下,渐渐变黯,“好。”
好罢,谢涵承认他有那么点无赖,但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否则这一放走人,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了,又或许再见到已是敌对。
看对方略为暗淡的面色,谢涵想:对方也许已经有了个明确的方向,却被他半路截道了。
嗯,他接下来一定以春风拂面之势给对方以希望。
虽这样想着,他却还是伸出一只手,“君子一诺――”
“生死无悔。”豫侠与他一击掌。
谢涵心满意足地转身,“你白日既说不再是齐臣,那就不入齐国卫士编制。不必穿卫士服,吃穿用度也皆由孤另外拨出。”
豫侠落后他一步牵马跟着,“是。”
谢涵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这么容易,颇为喜悦地回到宫中,然后等他要沐浴更衣的时候――
“呃……豫侠,你可以去歇息了。孤已差人给你安置好住处了。”
豫侠一本正经,“豫某是要一直贴身保护恩公您的。”他在“贴身”两字上加了重音。
谢涵:“……”
豫侠:“要是您不小心溺水了,豫某就可以报恩了。”
谢涵:“……”
溺水?在哪?浴池里吗?
他咳了一声,“孤善水性。”
“善游者往往溺毙,善骑者往往堕马。殿下听说过不会游泳的人有一天溺死过吗?殿下听说过不会骑马的人有一天从马上摔下吗?”豫侠平板脸,“他们根本不会去下水,不会去骑马。”
谢涵:“……”他仔细想了想,肃容道:“高见。你说的很对。正因为擅长所以会掉以轻心,孤必当引以为鉴。”
然后等他洗完澡,准备默下当初《欧冶宝录》中的那幅铸剑图――之前整日和赵臧一起,出马车后又人多眼杂,致使他这副图迟迟未默,所幸他每晚睡时必把这幅图在脑海中回想一遍,才不至忘了,然而此时――
“夜已深,豫侠你可以歇息了。”
豫侠:“我要贴身保护殿下。”
谢涵:“你可以退下了。孤有其他事要做,旁人勿观。”
“可豫某并非您属下,不必听您的话,豫某要做的只是贴身保护您。”
谢涵……他按下笔,似笑非笑,“贴身保护孤?以防房梁突然砸下,你好飞扑过来救孤么?”说完,他蹙眉,“那孤现在醒着,倒不至于反应这么慢,要劳你来救。就是只怕等会儿睡下感觉不到。那豫侠你要否届时过来与孤同床共枕?”
豫侠:“……”
然还没等他说什么,谢涵就摇头道:“不,这不行。有人在侧,孤会很紧张,会睡不着的,长此以往,失眠而亡,那你就不是在救孤,而是在害孤了。”
豫侠眉心一动,“那豫某不与您共眠,等同于救您一命?”
谢涵:“……”他釜底抽薪,“好罢,那你已经报了救命之恩,你走罢。”
豫侠……他顿了一下,“豫某去门外守着。”
因为谢沁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总是会画些乱七八糟的图让谢涵按上面的做给他,有时候甚至搭火炉玩,好险没把他给烧没了,所以谢涵设了一处小作坊,里面有木匠、铁匠。
原只是设着给谢沁玩的,现在倒派上用场了,谢涵在《欧冶宝录》中抽了几个零散的法子让铜铁匠试试――总不能一拿到就直接给齐公罢?至少得试试水,让他心里有个底。
铜铁匠听得两眼放光,“殿下从哪听来的法子,可真新奇。”
谢涵淡淡瞥他一眼,“你做就是。”
铜铁匠惊觉失言,挠挠整日在火炉边烧的通红的脸,嘿嘿道:“俺就随口问随口问,殿下您可千万别当真。”
“试出一个法子就差人告诉孤一次。”
说完,他就离开这里,去了宫外街上。
昨天匆忙,把苏韫白和陈璀扔到处宅里就没管了,这可不行。
当然,在此之前,他先去了趟明德街街尾的成衣店――那是当初姬倾城告诉他的,和梁夫人的联络地点。
虽说系统认证“女主降临”,也有剧情在手,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更兼好奇等梁夫人和其他人看到一个和之前全然不同的姬倾城时,会是什么想法,什么反应。
至于姬朝阳给的人手与据点,他还不打算用,到时再说。
做完这些,他来到苏韫白、陈璀昨日住下的宅子,“可还习惯?”
两人本来正在一起看着本书,看到他来,立刻站起身,“殿下。”
谢涵摆摆手,和两人一起坐下,看一眼二人手中,竟是《诗经》,含笑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你们好兴致。”
“苏大哥教我念诗。”陈璀笑嘻嘻泡上花茶。
“嗯,很好。”谢涵拿起杯子,呷了一口,“孤此来,也正是想问问你们接下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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